釜明 第二百四十三章 理还乱

月下小屋，燃着一豆油灯，有些昏黄的光将屋中那道婀娜的身影投映在掩起的窗户上，看上去朦胧而又灵动。

外边突有一阵寒风刮过，直叫山脚下的林子也不由颤了身子发起抖来。

“真他娘冷！“

林子里闪出一人，长着张尖嘴猴腮的长脸，只见他缩着脖子双手抱臂，双眼却是有些贪婪的在那道影子上死死盯着：“这小娘们，看来昨夜那点动静让她有所怀疑了，哼！老子倒要瞧你能烧多久的油灯。”

油灯里的菜油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少了，本就不怎么亮堂的屋里也就更暗了些，听着外边林子传来的飒飒声，一身素白衣衫的江翠翠不由皱了眉头，有些许愁意泛起在她这张俏美之极的脸上。

白日里她要下地，前几日村里的胡大娘突然找上门来，让她帮着缝制些衣服花样，想着能赚些钱便也就应下了。

所以这几日江翠翠从地里回来后，睡前还得趁着月光缝花样，每每都熬到深夜才歇下，直到昨夜听到外边有动静，她总觉得是有人在偷偷盯着自己，是以今夜无论如何再也不敢开着窗户了。

毕竟，如今她已是孤身一人，再无依靠了！

“阿爹……翠翠想你了，你若还在那该有多好，阿爹，翠翠真的好想好想你……”想到伤心处，江翠翠眼眶不由泛了红。

“啊！”

这一走神手上便见了红，江翠翠忙将手里的针线放下，用力挤着被针刺破的指头。

外边偷看了好一阵的那人正要离去，不料却是听见屋中传出一声痛呼，回头一瞧，不由双眼放光心猿意马的想道：“真个勾人！实在不行，老子便只能用些不甚光彩的手段了，嘿嘿……怪只怪你这小娘子长得太馋人了，惹得人心痒痒的睡不着觉，嘿嘿……”

一时间也没个可以擦拭的东西，江翠翠只得将指头含入口中，身前案桌上的油灯终究见了底，火苗不甘的跳了几下便熄灭了。

……

赵志用吩咐各哨安排人巡夜，吃饱喝足之后就回到帐篷里歇下了。

韩元恺被安排到了后半宿，所以他便起身回了自己的营帐，在这个不大的营帐里头却是挤了十来人，虽然有些拥挤不过倒是没那么冷了。

等所有人睡下，打呼声在营帐里此起彼伏之时，躺在最外边的韩元恺这才悄然坐起身，把腿一盘照着江丰教授的法子静心调息起来，旁边的一人抬起重重的眼皮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呵欠便又重新闭上。

韩元恺心里头又闪现出很多人凄厉的喊叫，没多久，他的额头上竟然布满了汗珠。

那一夜犹如炼狱般的场景，他的内心始终有些自责，特别是害了江家父女，若不是因为自己，或许他们还会幸福的生活在宁静的山村，

无奈的睁开眼睛，火红的世界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是漆黑的画面，还有熟悉的打呼声，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躺下小憩。

呼啸的林子里，雪花压弯了树枝，三个鬼鬼祟祟的人正顶着头雪花从里边走出来，迎着寒风小心翼翼地来到崖边，从白皑皑的雪堆上探出几双乜斜的眼睛往下边看，

山谷里头扎着十来顶帐篷，谷口只有几个缩头缩脑的哨兵，起来走一阵又缩回篝火边上猫着，

三人借着火光把下边的情况都瞧了个清楚，这才撅着屁股猫起了身，却不小心蹭掉了些雪团下去，那几个巡逻的哨兵只是瞥了眼，便不再理会。

三人立在崖边上定定站了会儿，听见下头没动静，其中一个又悄悄趴下身子瞧了眼，见下头的人没有察觉，方才松了口气。

然后缓缓的往后退，才猫起了身子，一行三人又缩着身子钻进了林子里头。

……

次日一早，刮了一夜的寒风终于停了，赵志用从帐篷里钻出，其他人早就起来了，新兵在齐老大刘泰几个哨长的安排下倒也还算井井有条。

赵志用总算舒了口气，接过亲兵递来的烤得酥软暖和的大饼，他便带着队伍重新上了路。

躺在几乎密不透风的车厢里头，赵志用舒适的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即使如此，他的心里还是老大的郁闷，本来想着只是来新营待上几月，哪曾想如今竟碰上这桩倒霉差事，也怪自己平时太不把那柳大淼放在眼里，这一换新守备，他如今是变着法整自己！

寒风虽停，可天还是灰丫丫的阴沉着，三百人的长长队伍没什么声音，不由叫人觉得更冷了。

也或许本就是天气冷的让人不想说话，加上附近渺无人烟，所以一路上静得可怕，阴冷的清晨日头还未从山头爬起，寒霜未散，林间树梢路边杂草白蒙蒙的一片，灰的白的交织一起，仿佛闯入了毫无生机的画卷里头。

韩元恺和陆大虎跟在齐老大的车子后头，遇到坑洼不平的路，压到雪坑还得帮上一把，将车乱子给推出去，

也只有这时候才有点动静，马的嘶鸣声混合着人的叫喊，韩元恺也不知道这是要往哪里走，也不止他一个，没人知道目的地，除了缩在车厢里头的赵把总和他的几个亲兵。

因为此地临近边陲，方圆数十里人烟稀少只有几处村寨，就上数月前鞑靼人闯进大同府烧杀劫掠，生生害了数万人性命。

所以此后，就连走商的马队一月也难得见上几次，更别说如今寒冬时节，鞑靼人可能又随时准备入关劫掠，此地虽无人烟，却也是进关必经之地之一，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游牧放马的鞑靼人会出现在哪里。

这一赶路直到晌午才停了下来，就算如此，也才走了差不多四十来里路，虽然赶时间，但赵志用也不敢不派人去拾掇干柴回来生火，否则啃冷饼子底下人吃坏了肚子，到时候误了行程更是麻烦！

附近没有人家，所以满地的枯柴也没人捡，生火做饭倒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韩元恺和陆大虎也被派去拾掇柴火，因为陆大虎这人整天闷着不爱跟人说话，韩元恺除了与齐老大几人还算相熟外，也是刻意少于人交流生怕被人认出。

刘泰生怕前头难找到林子，便让底下人把今晚的柴火也拾掇好，每人都得捡满满的一捆，所以其他人便将韩元恺赶进林子深处去拾掇柴火，陆大虎自然不会忍受，但韩元恺不愿与他们计较，还是拉着有些生气的陆大虎，一脚深一脚浅的进了林子里头。

看着往林子深处而去的二人，站在林子边上抱着双臂的刘泰，嘴角不由浮起一抹阴阴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