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不凡和崔护又聊了一会,仍不见高世雄兄弟和窦线娘回转,便道:“崔兄若还有其他事便先行去办吧,不用在此等候,免得浪费你的宝贵时间。”
崔护微笑道:“没关系,反正也是闲着,还不如陪高公子四处逛逛,正好鄙人对这座蓟县城还算熟悉,当个向导还是勉强可以的。”
高不凡年纪虽轻,但为人磊落洒脱,言谈举止不俗,关键对事物的见解还新颖独到,常有让人耳目一新之语,崔护与之相处了几天,竟然还些意犹未尽,只想能跟他多聊一会才好。
高不凡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崔兄了。”
崔护向随从问明窦线娘等人离开的方向,便领着高不凡顺着街道闲逛过去。这座蓟县城虽然没有明清时期的北京城宏伟,但规模也不算小,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正是近几年才建好的皇帝行宫——临朔宫。
朔即北方的意思,故名思议,临朔宫就是接近北方的行宫,隋帝杨广每次巡幸涿郡都会住在这座行宫里。
崔护对这座蓟县城果然相当熟悉,一路行一边向高不凡滔滔不绝地介绍临朔宫的构造,以及建造过程中征调了多少工匠,花费了多少银子等。
“崔兄对此竟然如此清楚,莫非这座临朔宫是你们崔氏承建的?”高不凡好奇地问。
崔护摇头笑道:“皇帝行宫怎么可能交给民间承建,都是工部一力包办的,清河崔氏只是有幸供应了部分石料和木材而已。”
崔护虽然嘴上说得谦虚,但高不凡却是知道建造宫殿的大头就是这些石料和木材,就好比后世的钢筋水泥沙石等,要是没有一定的后台背景,根本拿不下这种工程的供应大单,换而言之,清河崔氏在朝中有人,而且是说得上话的实权人物。
很明显,崔护已经在谈笑间“无意中”秀了一把清河崔氏的实力,静静地装了个比!
高不凡于是恭维道:“原来清河崔氏除了养马,还涉足建材方面的生意,果然是底蕴深厚,非寻常家族可比!”
“高公子谬赞了,正所谓树大根深,清河崔氏乃百年望族,底子还是有些的,当然,跟长孙家相比还是有点差距!”崔护谦虚道。
高不凡隐约觉得崔护话中有话,先不说清河崔氏的实力未必不及长孙家,单独把长孙家拿出来比较又是啥意思?
高不凡琢磨着崔护的话,后者突然一指前面说道:“咦,那不是世雄和世衡公子吗?”
高不凡抬头望去,果然见到高世雄哥俩正在一家临街的摊档前吃羊杂,唯独不见了窦线娘。
“长卿老大,崔管事,这边来,这家的羊杂真够劲道,味道一绝,你们也赶紧过来尝尝吧。”高世衡哥俩见到高不凡和崔护,立即鼓着腮帮子猛招手。
崔护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正所谓士人吃羊,庶人吃猪,猪肉在古人的上层圈子中并不受欢迎,被认为是脏肉,而吃羊肉是士人身份的象征,不过羊内脏却不在士人的食谱里,同样也是因为觉得脏。
崔护出身清河崔氏,平时自然也不吃羊杂,高不凡却没那么多臭讲究,行上前在高世雄兄弟旁边坐下,要了一碗羊杂便大块剁颐起来,发现果然很在嚼头,而且是辣味的,也不知摊主往里面加了什么,反正这个时候还没有辣椒这玩意。
“味道的确不错,崔兄要不要尝尝?”高不凡笑问。
崔护本来有些抗拒的,但见高不凡等人吃得香,忍不住要了一碗来尝,结果便停不了口,赞道:“没想到这些羊下水经过调理也能如此美味。”
高世雄得意地道:“没骗你吧,以前俺也觉得这玩意脏,但吃过之后就再也丢不开了,对了,长卿老大,战马的交付这么快就办好了?”
高不凡摇了摇头:“明天才能办理。”
高世雄兄弟巴不得能在外面多逗留些时日,省得回家让老子管束,闻言不惊反喜,所以也不追问出缘由,只是继续心安理得地大块剁颐。
“你们见到窦姑娘了没?”高不凡问道。
高世衡头也不抬地往前方指了指道:“在前面那家成衣铺买衣物……叫啥来着?”
“雨衣车”高世雄大咧咧地补充道。
“雨衣车?”高不凡奇道:“这么怪的名字?”
崔护皱眉思片刻道:“没听说过,噢,你们说的不该会是雲裳轩吧?”
高世雄打了个哈哈道:“噢……可能是吧,那三个字认识俺们,俺们却认不得它们。”
高不凡不由啼笑皆非,这两个只会舞刀弄棍的学渣,真是丢渤海高氏的脸!
高不凡吃完一碗羊杂,仍然不见窦线娘从雲裳轩出来,只以为女孩儿买衣服太过挑拣,也不是很在意,然而片刻之后竟然见到窦线娘被两名伙计赶了出来,双目含泪,差点没哭。
高不凡面色微变,连忙快步赶了过去,关心地问:“窦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窦线娘见到高不凡,顿时像见到求星一般,眼泪汪汪地道:“高大哥,他们欺负我!”
高不凡面色一沉,目光不善地望向那两名伙计,这两名伙计夷然不惧地冷笑道:“欺负你又咋了,没钱还乱摸乱试,摸了试了又不买,也不瞧瞧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这种乞丐能来的吗,衣服摸脏了你赔得起?”
窦线娘委屈地摊开手来:“高大哥,我的手根本不脏,没有摸脏他们的衣服。”
高不凡此刻已隐约猜到怎么回事了,应该是这两名伙计见窦线娘穿着男人的衣服,不伦不类的,所以狗眼看人低,把她当成流民乞丐了。
“我不是把钱袋给你了吗?”高不凡见窦线娘两手空空,腰间也没有钱袋,便疑惑地问。
窦线娘犹豫了一下,这才忸怩地转过身去,从怀中贴身的位置摸出一只钱袋来,不好意思地道:“这是高大哥的钱袋,我怕弄丢了,所以……”
两名伙计见到钱袋胀鼓鼓的,不由对视一眼,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这土里土气的傻妞有钱,就让她把摸过的衣服都买下了。
高不凡接过还带着体温的钱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柔声道:“咱们进去,高大哥给你买衣服!”
窦线娘俏脸一红,摇头吃吃地道:“高大哥,要不……还是去别的地买吧。”
高不凡淡淡地扫了两名伙计一眼,安慰道:“没事,咱们就在这里买,谁还敢狗眼看人低,高大哥就用钱把他砸趴下。”说完不由分说牵着窦线娘的手往店里走去。
两名伙计暗撇了撇嘴,不过还是识趣地让开了道路,毕竟有钱为什么不赚?
“咦,怎么又放她进来?你们两个混账不想干了?”一名掌柜模样的老家伙见到窦线娘去而复返,老脸顿时拉长了,对着两名伙计大声喝斥。
两名伙计立即道:“掌柜的,她有钱!”
高不凡抛了抛手中的钱袋,淡道:“掌柜的有生意也不做吗?”
老掌柜顿时眼前一亮,立即换上了一副嘴脸,谄笑着道:“做,当然做啊,公子这边请,咱们雲裳轩乃百年老字号,什么款式的衣服都有,男女老幼,任君选择,除了成衣,还能量身订做。”
高不凡淡道:“刚才这位姑娘看过摸过的衣服都给我包起来。”
老掌柜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个乞丐一样的女子竟然傍了个大款,眉开眼笑地道:“没问题,公子请稍等,你们俩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小娘子把衣服包起来。”
两名伙计又惊又喜,看来今天遇上富二代败家仔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窦线娘刚才摸过的衣服都包起来,一些没摸过的也照打包,反正是高不凡自己说的,看过摸过的都包起来,嘿嘿,“看过”这个词的可操作性很大。
总算这两名伙计还有点下限,没有把男装也拿来充数,但最后也打包了二十多套衣服。窦线娘见状急得俏脸通红,吃吃地:“高大哥,我不要那么多衣服!”
两名伙计一脸无辜地道:“这些衣服都是姑娘您刚才摸过看过的啊!”
“我……我没有,你们骗人,高大哥,我只摸过两套,真的只摸过两套!”窦线娘委屈得眼泪在眶内打转。
高不凡笑着安慰道:“没事,多买一些也好,反正你爹还得起!”
窦线娘本来还挺感动的,闻言不由哭笑不得,那边的老掌柜已经飞快地拨打算盘把价钱计算了出来,笑眯眯地道:“总共二十五套,合计五万一千零二十八钱,零头给公子抹去,承惠五万一千钱。”
窦线娘顿俏脸煞白,脱口道:“这么贵?”
老掌柜白眼一翻道:“这还贵?咱们雲裳轩百年老字号,衣服的质量从来都是一流的,这价钱卖给你已经算优惠了。”
高不凡点头道:“确实不贵,平均才二两银子一套左右,很划算了。”
老掌柜闻言暗喜,又有点后悔开价低了,眼前这位看来还真是个败家仔。
“嗯,这样吧,每种款式都来十套!”高不凡又道。
老掌柜和两名伙计瞪圆了双眼,前者将信疑地道:“每样十套?公子不是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