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起宗之子冒辟疆循声一看,就见瘦黑了不少的张溥正柱杖而来。
冒辟疆一时颇为欣喜:“乾度兄,没想到你还在!弟还以为你已经。”
张溥苦笑道:“那张国舅虽然做了诸多恶事,但其所发现的青霉素,倒也真有奇效,屡次将愚兄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也因此,才有幸于今日见到弟来咸州。”
说着,张溥就问道:“弟何故也与家人来了此地?”
冒辟疆叹了一口气,便向张溥说明了缘由。
张溥听后也称赞了冒起宗一回,还特地来向冒起宗见了大礼。
而在这之后,冒辟疆就看向张溥身后的几名高大如男子的壮妇,道:“这几位是?”
“姬妾。”
张溥回道。
“啊,这……”
冒辟疆颇为惊讶,问道:“何时,兄竟有此雅好?”
张溥道:“你也会有的。每个来这里的汉人士子皆会有的。”
冒辟疆听后勐地退了一步,似乎一股北风灌进了他的口里,让他全身冷得如坠冰窖。
“这次来的倒是不少。”
咸州巡抚张国维这时在一众官员的陪同下也来了这里,一见到新来的冒起宗这些人,就说了一句,然后问着这里的驿丞刘尚辉:“赶紧把入册的夷女都叫来,给他们配对!”
“是!”
刘尚辉答应着便令一驿站兵丁先将冒辟疆拉了来。
没多久,冒辟疆就挣扎着喊道:“不要!不要!我要回扬州,我要会扬州啊!”
冒辟疆喊着喊着直接就哭了,他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人都太粗暴了,一点也不尊敬他这个读书人。
张溥则含笑着看了看冒辟疆被拉去配人的背影,然后眼眶突然湿润了起来,流下了同病相怜的泪水。
数日过后,张溥才再次见到了依旧以泪洗面的冒辟疆。
而张溥一来,冒辟疆就对张溥哭诉道:“这流放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呜呜!我要是不干她们,她们就揍我,一点也不贤惠。而那些狗官更过分,还逼着我教她们识字学诗文。每天还被逼着去参加什么劳动,不是修路就是拉矿。除此之外,还要我教这里的小孩也识字读书。可以说,在家里累,在外面也累。真想一口气不来,死了算了!呜呜!”
“他们不会让你死的。我试过自杀,但没有成功,因为他们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我们。还美其名曰,我们虽然流放,但到底是有功名的汉人,是要由官府统一保障性命无忧的。但实际上,就是想榨干我们所有的用处。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他们现在想要汉化夷人,还是需要我们的。”
张溥言道。
冒辟疆一时不由得切齿言道:“这一切都是国舅张贵这个祸害造成的!从一开始,他要收回咸州,在咸州开矿取利时,就注定了我们这些人不能再在温柔富贵的江南做恣意潇洒的游冶子弟!美童、美婢、美食、美曲、美屋,这些全没了!还不得不在这萧瑟荒凉的北国雪原受其欺凌。早知道这样,真该宁造反也不要让他怂恿的天子要对外扩张,要收回什么咸州!”
“是啊!这一切皆是朝中奸佞怂恿得天子非要对外开疆辟土导致的。”
张溥说着又道:“也因为此,我是不会说他张国舅一句好话的,他既然要我们来这关外苦寒地汉化夷民,教这里的人读书识字,那我就教他们朝中谁是奸臣谁是忠臣,教他们知道杨国忠是谁,教他们知道韩侂胃!”
说着,张溥就冷笑起来:“这样若干年后,我东林复社或能再起于关外,而关外但凡读书者,也会都对他张国舅没有好评价,乃至人人唾弃他!让恨他的人一直有,且年年都在增加。”
冒辟疆听后也不由得化悲愤为动力,兴奋地道:“兄此言极是!他张国舅越是要废儒家之礼,我们就越是要给这里的夷民强调礼,张国舅越是要标榜他们变法是为富国惠民,我们越是要让这里的人知道,他们是在祸国殃民!”
张溥将桉桌重重一拍,然后起身道:“就是这样!除非他张国舅不让我们说话,不让我们来教这里的人!”
砰!
这时,柴门突然被刘尚辉一脚踹开。
接着,刘尚辉就吩咐道:“所以戍边官员士子,皆去巡抚衙门,张抚院有旨意要宣达!”
张溥和冒辟疆这俩流放此地的士子听后只得离开暖和的屋子,冒雪来了巡抚衙门。
两人到巡抚衙门不久后,张国维就对他们这些流放来的官员士子言道:“奉旨意,今后,你们教授当地民众孩子学习汉家文化,皆只能参考刚颁布的各科教材来教,县、府、布政司三级衙门要定期组织考试测验,一旦有教授不合要求者,皆会流放到更远的地方去种农科院新培育出的土豆还有放羊,如到库页岛这种地方去,且不准再从事教学之事!听清楚了吗?”
“教材?”
张溥和冒辟疆不禁对视了一眼,他们第一次听到“教材”这个说法。
毕竟以往教人读书识字,从启蒙教育到举业,皆不需要编什么教材,因为四书五经这些儒家经典书籍就是教材。
等到张国维提到的教材交到他们手里后,他们才发现这些教材明显就有张贵这些人不想让他们瞎教乱教的意思,尤其是在一叫做“时政”的教材里,直接言明了时下大明变法革新的意义,也对天启、张贵、袁可立、陈子壮、卢象升这些人做了正面的评价,相当于要求张溥等人要以这上面的观点教授初次接受汉化的关外各族百姓。
如此一来,张溥和冒辟疆这些人自然没法通过教授程朱理学这些东西,然后接着孔子的名头,塞私货了。
“真是无耻!不让我们圣贤之书教之,竟自编教材,朝中张国舅这些人看样子是真的要彻底断了我们的念想!”
冒辟疆因此气愤不已。
而张溥流放的久一些,心志早已磨平了不少,便叹道:“算了,任其安排吧,不然,就真的要流放到更远的地方去,且只能牧羊种地咯!”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们这样做,是真的要把‘为政以德’的圣人之训彻底摒弃了吗?!”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人怒不可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