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张贵这么说后,天启不由得拧眉道:“你说的没错!但总的来说,还是天下士绅们给朕造成的麻烦事,本来百姓们就已经成了枯草干柴,正想着用新政,让这些枯草干柴燃不着,还能再恢复生机。可这些士绅倒好,为了一己之利,把内部民生搞得这么糟糕!”
说着,天启就看向众人:“你们且说说,这这么多义军和夏允彝发展起来的农兵,该怎么处置。”
朱国祯这时候道:“农兵和所谓的义军得区分开来,农兵是夏中丞奉命组织的乡兵民壮,参与平叛自然是为朝廷做事,朝廷当赏,当嘉奖其功;但义军没有得到朝廷准允,是借着为朝廷平叛为由劫掠士绅、劫富济贫,不受官府管束,与匪无异,当令其解散,否则,就以大兵镇压剿灭之。”
“但本质上来讲,这些义军是心向朝廷的,只是不堪忍受叛军暴政,才愤然起兵的,朝廷就不能不管其死活,若只令其解散,会使不愿被遣散者寒心,而使他们会彻底转变为匪。”
张贵这时说着又道:“以臣之见,不如先问其意见,愿意回乡务农者,朝廷可将被诛附逆士绅之田清丈后分与他们,重新编户。”
“不愿意者,或暂时得不到分田者,则干脆编为地方乡兵,由各地主官指挥,代替老百姓做些徭役上的事,这样也能不再征用百姓服役,而正好也将徭役银用于养这些乡兵。”
“至于义军中领头者,或有能耐者,可听其志愿,选入武备学堂接受培养,或任入仕做武官。农兵们也一样。”
“这样的话,会不会产生两宋之弊,导致冗兵太多,而使国帑开销更大?”
毕自严这时问了一句。
朱国祯也跟着道:“没错,本来指望着改革宗室制度后,国帑开销能减少许多,以惠民生,但现在若突然又出现冗兵之弊,则岂不是宗室制度白改了?”
“那不然呢,总不成把没分到田地的农兵义军全杀了吧?”
张贵问道。
这时,礼部尚书谢升听后,腹诽道:“也不是不行。”
但他没有说出来。
其他大臣也没有说出来。
但很多大臣此时心里都开始有这个想法。
毕竟这个时代,屠杀百姓不算太严重的事。
要知道,大明朝廷曾经为了省钱连自己的王牌军队都是屠过的。
戚家军主力在皇帝默许下,被时任兵部尚书联合北兵官将直接诱骗屠杀,原因就是给戚家军的军饷太多,太费钱。
“陛下,朝廷有责任养活自己的百姓,既然朝廷开支不可避免地会增加,那只能想办法开源。”
张贵见此随扈大臣们皆沉默不语,就在这时继续说了起来。
天启问道:“如何开源?”
张贵道:“要么继续损有余而补不足。”
朝臣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新政都已经让官绅一体纳粮了,还要干嘛,难道不杀百姓,杀士绅?
“要么,损外邦而补不足。”
“据臣所知,海外还有许多沃野良田,完全可以增加朝廷田赋。”
张贵说道。
“国舅爷这话当真,外邦真有许多沃野良田?”
朱国祯想也没想就把注意点放在了损外邦以补不足上面。
张贵点头道:“是的,岂止是有许多,甚至比本国之良田总和还要多。”
“即便有这么多,但有良田必有耕作者,岂能擅夺他人之产,非仁道也。”
谢升这时说了一句。
张贵道:“杀本国之民同样不仁!而且,如果不这样做,就只能继续损有余而补不足,官绅一体纳粮当差或许还不够,得对富贵者,抽以重税!”
朱国祯则在这时想了想对天启道:“陛下,以臣愚见,夺外夷之产倒也不一定算不仁,如未服从王化者,兴兵讨之,是为其向王化,不再为土蛮也!乃皇恩浩荡之事,怎么能算是不仁呢。只有服从王化者,兴兵讨之,才算不仁。而何为服从王化者,自然是向陛下纳土称臣、缴税服役者。”
相比于在自己士绅身上割肉,以及杀本国之民,朱国祯最终还是不得不选择建议天启将开源的对象瞄准外夷。
“陛下!臣认为,朱阁老所言乃是高见!”
“陛下乃天下之主,外夷也得服从王化,接受陛下的统御,缴税服役!”
“十万义军和十二万农兵,与其杀掉,而违背天理人情,还不如放他们出去开边镇戍!”
“即便陛下不相信臣所言,海外有良田无数,但至少让他们去外面自生自灭,也比留在国内被官军剿杀或受饥寒而死要强。”
张贵这时继续说了起来。
天启点头:“没有别这更好的选择了!只能如此。”
“朕先下旨,让卢象升把这些义军中不愿意归乡为农者,暂时也编为农兵,同夏允彝的农兵一样,作为推行地方新政之保障。然后得尽快从这些农兵中选出大部分人去海外,让他们开边也好,收税也罢,总之,让他们出去,别留在国内,增加隐患。”
天启这时说道。
“陛下!若这些人反攻朝廷怎么办?”
谢升这时问了一句。
天启听后看向了他,半晌不语。
“陛下不能不慎思之!”
谢升再次提醒道。
“一旦他们在外面渐有势力,朝廷可以派官派兵去,可以分而治之。如果,他们真的要反攻朝廷,乃至勾结外夷反攻朝廷,那朝廷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剿灭他们。但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枉杀本国生民!否则,必造成人心离散。”
张贵这时说了一句,且又道:“陛下,臣以为,食利者不能轻视庶民的力量,永远也不能,否则必被庶民反噬!”
天启点头道:“朕这次也的确见识到了庶民被你和夏允彝利用起来后所形成的效果,而使得朕这次亲征,依旧变得很顺利,朕岂敢轻视!”
说着,天启就起身道:“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张贵听旨。”
“臣在!”
张贵回道。
天启道:“朕令你为钦差督办农兵义军整编事宜,率西山营孙应元部,先去陕西、山西这些地方,把各地已招抚为农兵的义军,选出善战骁勇者,编为数营,命为虎贲军,听朕旨令,拓边征夷!”
“遵旨!”
天启回了一句。
接下来,张贵便准备带着孙应元和毛羽健等人北上去陕西。
在出城前,张贵将毛羽健叫到了自己屋里,将自己的一封公函递给毛羽健,嘱咐道:“你持本侯公侯去见李自成,想办法说动他去山东。”
“是!”
毛羽健答应着,又问道:“国舅爷的意思是?”
“你现在已经是我西厂的人了,应该明白,曲阜城的人已经碍着我们的路了!”
张贵神色严肃地说了一句,又道:“你只要把这事办好,将来不愁没有为阁臣九卿的机会。”
毛羽健是个没有底线的文臣,只要为了个人功名,他什么都敢出卖,包括曲阜孔家,而他本身又聪明,所以很快就明白了张贵的意思也就立即答应了下来。
张贵知道毛羽健没节操,但在他看来,要在将来对付曲阜孔家这种没节操的人家,就得用没节操的人去对付才有用。
“请国舅爷放心!”
毛羽健答应着就先离开了卫辉城。
而张贵则在后面与孙应元的大军一起紧赶慢赶地往陕西而来。
……
“他们来了?”
而在张贵赶往陕西时。
这一天的榆林卫。
延绥巡抚张誉鸿正站在卫城上,看着已往榆林卫来的义军,且向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问了起来。
洪承畴点头道:“来了!来的是王左桂和苗美部。”
张誉鸿冷冷一笑:“来了就好!朝廷想通过拓边来解决内忧,注定是成不了的!”
“中丞说的是,今日这些义军一死,则其他义军必成反贼也!到时候朝廷定然不得不剿,安敢用之?”
洪承畴附和道。
这时。
义军进入了榆林卫瓮城,且为首的王左桂还向洪承畴喊了起来:“洪参政,我们到了,你们怎么还不开主城!让我们进去领粮!”
原来,这伙义军因攻下投靠叛军的鱼河堡,而在驻扎多日后,吃光了城内的粮食,正一筹不展之际,洪承畴与延绥巡抚张誉鸿商量后,便以他们皆是义民不能不赈为由,让他们来榆林卫吃粮,所以,王左桂和苗美便带着自己所率义军来了榆林卫。
但王左桂等义军来了后,却发现,榆林卫只开了瓮城,没开主城。
偏偏在王左桂喊了没多久,外面的瓮城也关上了。
王左桂见此大惊。
苗美也不由得大为惊诧道:“我们中计了,他们是要杀掉我们!”
这时,瓮城时,的确已经出现了大量火器手,密密麻麻的火铳也已经亮了出来。
彼时,洪承畴已经先喊道:“尔等反贼刁民!竟敢借平叛为由,杀官绅,屠善民,无视朝廷国法,按罪当诛!”
说着,洪承畴就将手一挥:“杀!”
砰!
砰!
砰!
于是,密集的铳声响起,大量白烟出现。
在白烟笼罩中,许多义军纷纷倒下。
王左桂气得咬牙大骂:“你们这些狗官,怎么如此卑鄙,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没骂多久,王左桂就身中数弹而亡。
“你们不去平叛,我们去平了,我们有什么错?!就算要杀我们,也不应该尽诛,大部分不过是被我们裹挟的乡民!你们怎么如此狠心啊!”
苗美也不甘心地喊了起来,随即身中数弹而亡。
张誉鸿和洪承畴则都摸着胡须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