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龙见此干脆举起了手中的手铳,对着他脑袋,问道:“捐还是不捐?”
郑善伟:“……”
随即,他只得答应道:“我们捐就是,敢问要捐多少?”
陈子龙报了数字。
而郑善伟也不敢怠慢,只得忙吩咐管家去取粮食。
陈子龙则在拿了银子后,给郑善伟硬塞了一个“救灾光荣户”的木制奖章。
在陈子龙等农兵走后,郑善伟气得要把这木制奖章摔在地上,但他儿子握住了他的手:“爹!别摔,这可是五百石粮食换来的呀!”
郑善伟这才没摔。
就这样,与吴兴应对旱灾是让老百姓出钱又出力不同,夏允彝则是强逼士绅出粮,而让百姓出力。
而因此,夏允彝虽惹得士绅们怨声载道,但百姓们却没有因为大旱卖田卖地乃至卖儿鬻女,只是比往年辛苦了些,农忙之余还要参与修水渠。
但百姓们也没白修。
因为知州衙门给他们发了工钱。
对于老百姓而言,自己的力气不值钱,所以他们还觉得自己赚了。
不过,在朝堂上,吴兴的名声却比夏允彝好太多。
“陛下,地方官员考成后,臣等一致认为,吴兴堪称现今本朝第一能吏!故而,吴兴当重用,升迁回京!”
这一日,在朝堂上,吏部尚书周应秋向天启奏报天启六年的考成结果后,就将吴兴赞誉为第一能吏。
天启听后有些不喜:“不是在睢州的夏允彝?”
“陛下!夏允彝只能堪称第一酷吏!”
吏部左侍郎钱龙锡这时候补充了一句。
天启听后沉下了脸。
而这时,大学士朱国祚也跟着说道:“陛下,据臣所闻,吴兴在永城的确政绩卓着,他兴德教而倡学办校,又赈灾兴修水利,当地士民皆称其贤!”
“陛下,臣乃永城人,臣可以左证,吴知县作为本县父母官的确善治,据臣家乡亲友来信说,吴知县清正廉明、知民疾苦,又善于与民沟通,使新政推行过程中大受民众欢迎,如今永城已路不拾遗、家家五谷丰登,人人知礼!”
作为永城人的太常寺少卿桂应卓此时跟着说道。
“是啊,吴兴虽是翰林言官出身,但做地方父母官也很出色,将来若入阁,必为社稷之能臣!”
“没错,吴公廉洁奉公、才干卓越,真乃吾等楷模!”
“听说已经有永城士民在为其缝制万民伞,可见其有多得民心啊!吾不及吴公也!”
……
一时间,许多文官皆称赞起吴兴。
连帝师孙承宗也对天启道:“陛下,臣也听闻士林亲友们多说吴兴善水利、善治学、善驭民,反倒是夏允彝,到底是年轻,虽推行新政颇为认真,但却也难免行事急躁,不知变通,而致使朝野间对其多有怨言!”
“陛下!臣亲自去了睢州,臣认为夏允彝将睢州治理的很好,也很得民心,而并非民怨载道,更算不上是酷吏,因为夏允彝任睢州知州期间,多次赈济流民,甚至不惜将自己州衙腾出来作为流民临时居住地。”
但张贵这时候替夏允彝说起话来。
他亲自去了一趟睢州,他也由此不得不承认,夏允彝这个历史上愿意破家救国的民族英雄,的确不同于一般的士大夫,也的确跳脱了只为自己阶层利益说话的束缚,而在主政睢州期间,真的站在了庶民这边,且严格推行着新政,也很开明的接纳了当地百姓的一些建议。
天启听后,则趁此机会道:“是与不是,得朕亲眼看看才知道,朕决定南巡,去这两地亲眼看看,看看他们推行新政的效果!”
朝臣们听后大惊。
一些朝臣甚至因此感到不安。
皇帝要亲自去看看效果?
那自己这些人为吴兴编造的谎言岂不是要被戳破?
许多拿了吴兴好处而为吴兴说后的文官们其实并不是笨蛋,尤其是做过知县官的,就更加清楚吴兴这个知县当的真实情况是什么。
也就只有孙承宗这些真正出身翰林且没有州县官经验的才会真的相信吴兴是能臣。
所以,不少文官很不愿意看见天启出京南巡。
这时,太常寺少卿桂应卓就直接站出来道:“陛下!南巡乃劳民伤财之事,乃昏君所为!陛下乃仁厚明君,不当行此昏聩之事!故请陛下收回成意!”
“请陛下收回成意!”
文官汪象春此时也站出来反对道。
“陛下,臣赞成南巡,只有这样,才能做到明断国策!”
张贵提了一句,且道:“至于所谓南巡劳民伤财,无非是因天子出行,要提前令地方官府黄土载道,清理街巷,而这个很好解决,陛下只需下诏一切从简,不令地方官民迎驾,也不必大搞繁文缛节就是。”
天启点首道:“如张卿所言,一切从简,路上必要之花费,朕自己用内帑支付就是。”
“陛下,虽说如此,然天子不宜离开国都啊!自古圣明之君,莫不垂拱而治,何况,陛下自有耳目,又何必兴师动众,出京滋扰天下臣民,以致于人人不安啊,陛下!”
桂应卓依旧劝阻道。
张贵则冷眸看着这些人:“你们几乎人人都称他吴兴治理有方,使民安居乐业,如今陛下要亲去查看,你们又不准,难道你们今日所言皆是谎言,而怕陛下看穿了你们的谎言?!”
袁可立也很支持由天子去看一下变法的效果,也跟着附和道:“睢州和永城的变法试点,关系将来整个天下的变法,而整个天下的变法新政,只能出自天子一人决策!故,臣亦认为,陛下是当南巡!”
不属于东林党的礼部左侍郎冯铨这时候也站出来支持道:“陛下!夏允彝和吴兴,到底谁治理有方,谁将新政推行的不错,也的确需要陛下去亲自查看,无人可以代替!臣亦支持南巡!至于劳民伤财,如国舅爷所言,只要一切从简,不令地方官民出迎,况天子仁厚,言一切花费自内帑出,即便伤财也伤不及国帑民利!”
汪象春等不支持南巡的大臣们因此大怒,看向冯铨、张贵等人:“你们真要让天子背下千古骂名吗?!”
冯铨反驳道:“昔日,尧舜之时,便有‘五岁一狩’之制,我等支持陛下出京巡视民政,乃是致君以尧舜,如何算是让天子背下千古骂名?”
“你!”
汪象春一时没想到冯铨这种小人竟会拿尧舜来堵他的嘴,这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因为尧舜早就被儒家捧成了圣君,而儒家的终极理想就是让君王像尧舜一样,所以,冯铨如今这样一说,他自然是无法辩驳。
张贵不由得瞅了冯铨一眼,没有说什么。
但他还是挺愿意看这些文人互撕的。
而张贵也跟着趁热打铁:“陛下!请做尧舜,下旨南巡,亲查新政效果!”
“陛下!不可啊!”
汪象春还是强烈地反对着,且道:“冯铨所言不足信啊,陛下!”
天启则看向孙承宗:“先生,以为朕是否应当南巡?”
孙承宗则道:“那就要看陛下是相信谁。”
天启又问:“那先生相信谁。”
“臣相信吴兴!”
孙承宗回后又道:“臣亲自见过他,他也给臣写过信,满朝清流文官中,能愿意去外放地方以历民事者,只他一人!”
“就凭这一点,就说明此人非空谈之辈,乃真心为国为民之辈!”
“至于夏允彝,举人出身,积极于新政,或只为个人进步,故而只求新政推行下去,而罔顾人和,万千循吏中的一员而已,可用但不可大用!至少陛下不能指望他将来能为一国辅臣。”
“选辅臣还是得吴兴这样的人为妥,得天下人望,又尽忠职守,善于燮理阴阳,可谓润物细无声,有他这样的人,我大明中兴可望!”
张贵对此只是一笑。
而天启这时则回道:“朕更愿意相信夏允彝。”
“既如此,臣愿意随陛下南巡!希望陛下能看见何为真正的贤臣,真正的贤臣是能令上下一心、政通人和的,而非是你死我活,相猜相杀。”
孙承宗说着就向张贵问道:“您说呢,国舅爷。”
张贵依旧是澹澹一笑,道:“本侯自然愿意相信孙阁老是愿意为国鞠躬尽瘁的忠臣!但天下是否人人都如阁老这样,就不好说了。”
孙承宗听张贵这么说,叹了一口气:“也罢,那就请陛下下旨南巡,到时候也让国舅爷看看何为真正的贤臣能吏。”
天启也在这时点头:“既然先生也同意朕南巡。”
不过,桂应卓等还是不愿意天子南巡。
桂应卓甚至在这时,还没等天启说完,就再次上前道:“陛下若要执意不顾社稷,而要南巡扰民!臣只能死谏!”
说着,桂应卓就威胁道:“陛下若不纳臣所谏,臣今日就在这大殿上撞柱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