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钱城一路南下去往霜花城,答应好要先陪王姒之逛一逛,在此之后就要登上佛家四大福地之一的梵柯山,传说那位老住持修得长生,几百岁高龄,执掌一座可以进入光阴长河的经幢,人踏入其中可回溯光阴,看见以往发生的事。
瑰流就是奔此去的,当初瑰清遭遇刺杀,整个事情扑朔迷离,根本不由自己辩解,所以他一定要找出凶手,洗证自己清白,同时也要彻查此事,追根溯源,防止瑰清再次陷入危险。
夜风呼啸,一骑白马狂奔在林间道路上,王姒之依偎在男人怀中,抱着雪球儿,情绪不高。当下瑰流也很头疼,本打算走些羊肠小道以便早到霜花城,结果就在这片深山老林迷了路,怎么也走不回官马大道。要命的是,这种深山老林根本不可能修建有驿站,总不能睡在雪地里吧?所以当务之急是趁着月色尚好,勉强还能看清道路,赶快寻路,若是一会月亮落下了,林间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可话虽如此,瑰流从黄昏就开始寻路,但就是走不出去这片林子。林间夜风寒冷,再加上白马狂奔,怕王姒之冷,瑰流将自己的狐裘也披在她身上,但即便这样,他仍能感受到怀中的她冻得微微发颤。
直到月亮隐去,漆黑彻底笼罩,伸手不见五指,也没能走出这片山间老林。白马跑了一天,也疲惫到了极限。瑰流松开缰绳,双臂环抱住王姒之,紧紧贴在她身上,语气充满了自责和愧疚,“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感觉到有力的臂弯和温暖,王姒之心安许多,也不觉得如何冷了,她不说话,只是缓缓闭上眼睛静静感受。
瑰流以为她生气了,将她抱的更紧,一遍遍轻声道:“对不起对不起,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有什么关系嘛。”王姒之柔的像只小狸奴,用小脑袋顶了顶他的下巴,柔声道:“我爹离开我之后,再也没有人疼我爱我,我觉得自己像是无根浮萍,内心经常慌乱害怕,但在你身边,我会很心安。相反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才会感到孤独委屈。”
她睫毛轻颤,红着脸,用自己才能听见的极小声音碎碎念道:“笨蛋,你就是我的家”
她当然不知道有个男人曾说过:“吾心安处是吾乡,我想变成她的心乡。说到底,我就是想让她知道,王龚乔不在了,我瑰流在,一直都在。”
瑰流用下巴抵了抵她的肩膀,小声道:“那你会离开我吗?”
王姒之仰头反问他,“你会不要我吗?”
瑰流瞪大眼睛,有些着急,“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呢?”
王姒之微微歪着脑袋,“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就在二人你侬我侬的时候,一道幽幽声音响起,“挡路了。”
这可给瑰流和王姒之吓了一跳,突然想起那次夜宿林间老庙的经历,瑰流右手下意识拍在刀鞘上,冷冷道:“是谁?”
“贫道郭宇琳。”
忽然燃起熊熊火焰,驱散了黑暗,凭借火光,瑰流也终于看清楚马后方的那名青袍道人。
道人细细端详瑰流好一会儿,出声道:“小友为何止步不前?可是夜无宿处?”
“想回官马大道上去,不曾想迷了路,走不出这片林子了。”瑰流答道。
“原来如此。”道人思虑片刻,抬头说道:“贫道知道前方有一家客栈,就距此处不远,小友若是信得过贫道,贫道可以带路。”
瑰流没有半点犹豫,说道“好。”
什么情况都比眼下夜无宿处强。
青袍道人领路,身侧火光冲天,不仅照亮道路,也使冰雪消融,路途好走许多。瑰流有些惊奇,道大多所修都是雷法,那位坐镇皇宫的道家高手亦是如此。这修炼火法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据说火法修炼极难,寻常道宗只有德高望重的长老或是掌门才精通,眼前这个青袍道人该不会是道家的某位大佬吧?
瑰流暗暗揣测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地方,还真是一家客栈,看样子应有二层楼,灯火通明,看样子住的人还不少。
这荒山野岭竟然有一座客栈,还真是件稀奇事。
“这里山势复杂,经常有人迷路,于是贫道一位朋友就在此处修了这家客栈,周围十里二十里迷路的人,一般都能凭灯火寻过来。只不过小友刚才停马不前,故而没能发现。”
“原来如此,真是谢谢您了。”瑰流率先翻身下马,然后再抱王姒之安稳落,连着青袍道人一同走进客栈。
果不其然,客栈里很多人,一楼摆满桌子,许多人正在饮酒畅谈,气氛热闹,相比漆黑寒冷的外面,简直太温馨。劳累一天,瑰流和王姒之简简单单吃过饭,就到了房间,出乎意料的是青袍道人也住在这里,而且就在隔壁。
瑰流一下子扑到柔软床榻上,骑马一天老腰都要颠簸碎了,真好啊,能够好好睡上一晚,不至于睡在大雪地里了。
王姒之沐浴一番,换上宽松睡袍,将簪子抽下,青丝如瀑般垂落。她赤脚走近床榻。瑰流看着这个全身散发馥郁芳香的大美人,心生一股想要把她狠狠吃掉的冲动,一把将她拽过来,然后起身将她压在身下,双手钳制住她的白皙手腕,眯起丹凤眸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王姒之内心紧张极了,不敢和他对视,心里扑通扑通的,像有小鹿乱撞。
“你耳根都红透了。”瑰流打趣道。
“放开我。”王姒之怯怯弱弱,明显底气不足。
“昨夜要不是有雪球儿帮你脱困,你早就被我吃掉了,算你运气好。但是你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我累了,我想休息。”
说完这句话,王姒之红唇轻咬,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唉,好吧。”瑰流兴致阑珊,松开对她的钳制,缓缓起身,瞥她一眼,说道:“姑且放过你,下次我可就要吃定你了。”
王姒之脸红轻嗯一声,其实有些懊悔,刚才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拒绝?
瑰流当然看不出她的小心思,给她挤到床榻里侧,然后吹灭烛台钻进被窝,轻吻她的额头,然后满足闭上眼睛,懒洋洋道:“晚安,我的小姒之。”
王姒之伸轻咬纤细葱指,羞红着脸,欲说还休,最后在他耳边小声道:“要不你还是把我吃了吧。”
瑰流猛然睁开眼,眸子里绽出精光,看见她那副羞涩诱人的样子,当即压不住内心**,一下子就坐起身子。
但下一秒,他就又躺下,并且还翻了个身,淡淡道:“困了,哪天再吃。”
王姒之贴在他身后,银牙轻咬他的耳垂,在他耳边吹气如兰,“你能忍住?”
“你真是......”
瑰流用力捏住她的下颚,眯起眸子,语气微冷,“再挑逗我,你会哭的,你会生不如死。”
这句话让王姒之真的有些害怕了,她连忙拍开瑰流的手,往里挪了挪身子,原本冲昏的头脑也清醒了大半,脸红小声道:“睡觉吧。”
上一秒还吓她的瑰流,这一秒就紧紧贴着她,然后过了一会儿就响起轻轻鼾声。
漏断人初静,打坐完的青袍道人悄悄走出房间,沿着长廊来到尽头一间房。
他没有敲门,一步跨入,房门仿佛形同虚设。漆黑中,站着一尊阴神,全身涌出暴戾的煞气。
“杀不杀?”青袍道人嗓音冰冷。
“你说呢?难道放走不成?那个男的是四品武人,用处不大,就分而食之。那个女人倒是大补之物,给那只狐狸送去,她最喜欢剥心而食,这几天恰好要长出第七尾,可谓雪中送炭。”
青袍道人面无表情,问道:“长出第七尾,相当于什么气士几境?”
“狐,五十岁可变妇人,百岁为美女、神巫,千岁即与天通。传说通天狐九尾,法力无边,她活了五百多岁,又长出七尾,应有八境大修士的实力。”
青袍道人默不作声,转身离去。
等他再次从长廊尽头走回自己房间,发现地上坐着一个头戴莲花冠的道人,当即微微皱眉。
“好久不见。”莲花冠道人微笑打招呼,说道:“你这客栈有些意思,昨天还远在江南道,今天就跑到这北方来了。若不是我有缩地成寸的神通,能够日行千里,恐怕还真就让你得逞了。”
莲花冠道人眯起眼睛,语气陡然冰冷,“知不知道他是大靖王朝太子,还敢对他动手?”
“一个世俗王朝的太子,就算杀了又如何?”青袍道人嗤笑道:“你是在怕那位皇后娘娘?亏你是洞天之主,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小。”
多说无益,莲花冠道人不再废话,起身踏前一步,身后金光大绽。
青袍道人不屑道:“你觉得你能打过我了?”
莲花冠道人微笑道:“我可没说光我自己。”
长廊忽然涌过一阵清风,一人凭空出现在青袍道人身后,青衫挎剑,正是那位武评第七的剑道魁首。
青袍道人神色难看起来,别看这位剑魁在武评上的排名不高,但实际杀力极大,绝对是任何人都不想碰到的对手。而自己毕竟是三教中人,所修不过火法,哪怕境界再高,却不擅长厮杀。
“杀了你,正好把那尊阴神也给杀了。”
剑魁声音淡漠,说完推剑出鞘一寸。
客栈所处的这座山河忽然失色,剑光遥遥坠下,漆黑夜幕如同被撕碎成裂帛。本以为会是相当惊心动魄的一击,却毫无征兆被一尾雪白拦下。
莲花冠道人大吃一惊,难道她在这里?!
下一秒,就连那尊阴神都出来了,站在不远处,喃喃自语:“已经七尾了吗?”
廊道忽然雾气缭绕,如置仙境,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银铃声,一只七尾白狐缓缓走出,注视几人片刻,然后幻化人形,雾气散去。
哪怕只是幻化成少女,但那份天成媚态还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嗓音也是那般蛊惑人心。
“谁想死?”
在场无一人回答。
这就是八境的威慑。
她的媚眸子在青袍道人和莲花冠道人以及剑魁身上扫过,笑道:“都不想死呀,那就安分一点。”
她款款转身,笑的极为蛊惑,敛裙弯腰,娇声道:“奴婢出关了,让您久等了。”
阴神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奴婢大胆请求,放过那二人,京城那位皇后娘娘处在八境多年,奴婢刚长出七尾,恐不是对手,也不想将这五百年修为折损。待奴婢生出八尾,再杀也不迟。”
“就依你所言,暂且饶他们一命。你先退下吧。”
“诺。”
她微微俯身,原地消失。
阴神抬头看向这两位不速之客,面无表情,“二位也走吧,今日闹我这客栈,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后我定要去莲花洞天坐一坐。”
“贫道随时欢迎。”莲花冠道人一脸风轻云淡,一步跨出,与剑魁一起消失。
青袍道人郭宇琳沉默无言,回了房间。
瑰流当然不会知道,这座客栈压根就不是给人住的,整座客栈所有住客,只有他和王姒之是人。看似荒诞,但事实如此。青袍道人的震慑,起到一种保护作用,二人才得以安然无恙。
这座客栈,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普遍被晦涩典籍所记载,被认为是志怪传说。
更漏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