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瑰清托付给姚眺之后,瑰流买了匹马,凭着十五岁那年游陇州的模糊记忆找到一处私人藏书楼,用几两银子买通守楼人后便进阁寻找有无大奉王朝的详细地图,耗费一番时间虽然还是没能找到,但是却无心找到了陇州境内山水的详细地图,甚至连那些便捷有效的羊肠小路都有标记,如此一来将大大缩短赶路时间。
将地图偷出书楼,瑰流随便买了盏挂灯,然后牵马出城便开始赶路。
一整夜,他不曾休息片刻,耳边只有疾疾风声和震震马蹄声。
直到天蒙蒙亮之际,强烈困意不断涌上心头,瑰流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不能继续硬撑下去,所以找了条溪涧暂作饮马休息。
他不仅想过一次,如果自己还是那个能够御剑的六品宗师,也不用如此吃力不讨好了。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和王姒之一起御剑飞行时看过的那些名山大川和滔滔江水。
精疲力竭的男人,缓缓闭上眼睛,嘴里默念一个人的名字,心痛地睡着了。
感觉到一阵颠簸摇晃,瑰清醒了,环顾四周,发现是在一处狭小的车厢里。
“你醒啦。”
“你是谁?”瑰清眼神警戒盯着眼前女子。
“你不要怕,我们没有恶意的。”南诏公主焦急道。
瑰清尝试活动绑在身后的双手,冷笑道:“这就是你说的没有恶意?”
“不是的,我们真不是坏人,我们只是......”
南诏公主越着急越解释不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男人的声音从车厢前面传来,“是你哥让我把你送回去。”
瑰清不说话,细细端详眼前这位楚楚动人的南诏公主,凝视许久之后,她嗤笑一声,“原来是可怜人啊。”
忽然车帘被掀开,一袭白衣的姚眺钻入车厢,看向角落里双手被绑的女人,欲言又止。
瑰清同样看向他,冷淡道:“调头回去,我帮你去大奉皇宫拿回南诏玉玺,否则她活不了多久。”
“别说我姚眺一个天下第十的武夫,就是天下前五也不敢像你这么说话,你以为你是九境剑神赵秉聂?”
瑰清平静道:“用这幅皮囊,我能做到。”
姚眺深呼吸一口气,“你这幅皮囊,果然是大奉老皇帝的孙女,当今新帝的亲妹妹。”
瑰清先是愕然,随后恍然大悟,脸色有些笑意,“所以看起来是你好心大发,帮瑰流一个大忙,实际上你是在利用他?世人都说白衣拳仙有大儒气度,现在看来也难逃俗世利欲的窠臼啊。”
“我姚眺无所谓世人怎么说我,那只是他们的看法。”
姚眺视线透过望向远方,“吴佩弦曾经和我说过,唯有将散落天下的南诏气运全部集齐才能救她,我之所以帮他做事,也是因为他给了我两成的南诏气运。这些年来,我五次深入大奉腹地,集齐了半数气运,只差最后最后两成气运,却在大奉皇室珍藏的南诏玉玺中,如你所说,她最多只能再活半年时间,此番南下我本意是去联合大奉武林,但是好巧不巧在这碰见了你哥哥,目睹你们兄妹争吵,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执意要你回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与那狐媚女子换了身体,我甚至不敢确定你真是当今大奉皇帝的亲妹妹,但我总要试一下,赌一赌,如果赌对了,拿到玉玺的机会就不再渺茫,当然如果赌错了,我会委托他人把你送回京城,然后我继续按照原本的计划寻求大奉武林的帮助,强闯大奉皇宫。”
“你赌运不错。”
虽然瑰清和姚眺都没有直接挑明,但双方已经达成了一种微妙的认同。一方面,姚眺无疑非常需要大奉皇室所珍藏的南诏玉玺。另一方面,瑰清要回到瑰流身边,所以接下来,马车不会再往前,而是会调头。
姚眺离开车厢重新上马,缓缓拨调马头。南诏公主也为瑰清松了绑。
马车再度行驶起来,速度飞快,也比之前更加颠簸。
瑰清因为肺痨胸闷的缘故经不起剧烈颠簸,所以此刻有些脸色苍白。南诏公主看她这般难受模样,以为她有些晕车,于是将车帘卷起让风吹进来。
瑰清当下这幅弱柳扶风的身体可经不起吹拂,况且四月天气尚未很暖,风又凉又寒。
“你不冷吗?”她看向南诏公主。
“冷,可是透气会让你舒服些。”
南诏公主一脸真诚。
瑰清无奈道:“我没有晕车,把帘子放下吧。”
南诏公主瞪大眼眸,一脸匪夷所思,“那你怎么啦?”
“有点不舒服而已。”
瑰清靠在车厢角落,尽量平放身体,深呼吸一口气,感觉好了些,她想起了这副身体的主人。
想起那么多夜晚,狐媚子高枕不眠,而自己只是在一旁的案桌前酗酒,不曾关心或是很少关心。
又想起自从她来到沁瑰宫后,次次酗酒后的满地狼藉全是她在处理,哪怕已经病成现在这个走动都气喘的样子,她仍然坚持每天把那座小阁楼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她付出太多,可自己却回报太少。
那不是爱情,只是狐媚子表现的太热烈,所以看起来很像是同性之间的爱情。
以前是什么不知道,但是现在,一定是亲情和姐妹情。
“狐媚子,能够遇到你,我很开心。”
感伤的瑰清,此刻根本想不到远在千里外的狐媚子正在干什么。
沁瑰宫,狐媚子站在镜子前细细端详自己,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想着一会儿娘亲可能会来,她换上瑰清素日常穿的白色衣裙,鬼使神差地忽然低头嗅了嗅,当即幽香扑鼻。
走到镜子前,又欣赏了好一会儿镜中的绝美人儿,她忽然眨了眨眼,悄悄观察四周确定无人后,双手犹犹豫豫地扯住裙摆两侧,然后缓缓上提,露出白皙纤细的长腿。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这个女人的狐媚心性一旦起来,便能做出很多...可怕的举动?
比如现在她现在将长长的裙摆放下,揉了揉那身前两处“不太平”的地方,一只手又放到身后,微微用力捏了捏臀部。
这些事情早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只是一直都是“有贼心无贼胆”,现在有了这个天大的好机会,她终于可以好好感受一下。
想着娘亲一会儿应该来了,还是收敛为好,于是狐媚子板住冰冷脸庞,对着镜子细微调整,然后坐到瑰清经常喝酒的案台前。
没一会儿,秦芳果然来了,只是略显憔悴,眼眶也是红红的。
秦芳在瑰清身边坐下,上来就开始抱怨和不满,“你说你哥哥,自己走就算了,非要把小狐媚带走,以此借来大奉皇室的协助。你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无论遇到什么自己没办法解决的困难,他也不会把自己身边亲近的人牵扯其中。上次我让轻雪和桃枝主动入霜花城死局,事后他知晓此事,和我大吵了一架,说他宁愿去死,也不要任何人再以性命为代价为自己付出,当时娘听完气得差点晕了过去,狠狠扇了他几个耳光。能说出这种话的你哥哥,可这次他却为了王姒之,不惜把小狐媚带入险境。如今大奉王朝半数江山都已经被叛军掌管,大奉正统兵败如山倒,自战事打响开始朝廷就没收到过一份从前线传回来的捷报,你说你哥哥做的糊涂事,娘真的想给他千刀万剐,娘怎么就生出他这么个不孝儿子呢?你哥哥实在太让娘伤心了,娘决定不爱他了,以后在娘心里,你和小狐媚排第一,轻雪那些丫鬟排第二,你爹排第三,你哥哥排最后。”
秦芳细细端详自家女儿,忽然瞪大眼眸有些惊讶“这身衣服是你哥哥送的吧?这么多年了,娘都没看你穿过诶。”
狐媚子有些发憷,心想难道自己穿错衣服了?那也不能怪自己啊,谁让瑰清全是一样的白衣服,根本就没有什么差别嘛。
秦芳笑眯起凤目,“哎呦,想你哥哥啦?”
瑰清脸上有些不自然,冷淡道;“娘亲别打趣女儿了。”
秦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环顾四周,轻声道;“烦心事太多,好久没喝酒了呢。要不要陪娘浇浇愁?”
狐媚子下意识就想拒绝,因为自己酒力不行,几杯就脸色绯红,一定会被秦芳发现端倪。
但秦芳已经抓住她的胳膊,笑道:“不可以拒绝哦,走,出宫去酒楼喝。”
京城某处偌大一座酒楼,往日里全是达官显贵在此喝酒,满朝朱紫贵人的青睐之地,今天却无比冷清。
店家经营酒楼一辈子,甚至能和朝廷某些大人物称兄道弟,但他在见到皇后娘娘面的那一刻,却紧张的连声音都变形了,说出口的话磕磕巴巴碎了一地。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对此并不介怀,还柔声安慰几句。
在酒楼最高处风景极好的地方,秦芳和瑰清临窗饮酒。
狐媚子在此刻又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因为她喝酒时习惯以袖掩面,这是大家闺秀的习惯,却不是瑰清的习惯。
瑰清喝酒从来都是仰头痛饮,一饮而尽,有种说不出的风流。
幸好秦芳没有想太多,可能也是第一次和女儿喝酒的缘故,她只是打趣道:“怎么,和娘喝酒就放不开了?你这女儿,规矩也忒多了点。”
直到天色昏暗,两个浑身带着酒气的女子才走出酒楼。
狐媚子并没有醉,功劳全归于瑰清这幅身体。
秦芳走上马车最后一刻,遥遥望出城的方向,火烧云燃红了半边的天,正在一点一点冷却。
“我家小瑰流,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