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九转,不但能够提升境界,还极大裨益心神,哪怕瑰流喝完酒一宿未睡,都没有感到一丝倦意,破镜之后非但没回去休息,反倒是悠哉坐在屋檐上看日出。
如今有莲花冠道人传道领路,再加上自己资质“尚可”,修炼就变得相当简单。至少,下三境和中三境一定是这样的。至于上三境,莲花冠道人也说想要跻身大修士不是什么难事,但大修士哪怕境界相同,也分境界高低,心态优劣,所以能够跻身何列,这就完全取决自己。
不过瑰流当下也很忧郁啊。随便练练就是二境修士,而且按照莲花冠道人的说法,很有可能是近百年来最强的二境,所以修士一途当真畅通无阻。可是自己这武夫道路,自从来到这大奉以后,勤奋苦练,不曾停歇一天。可不管怎么努力,哪怕已经从姚眺那里取到了“真经”,却始终进展缓慢。
而最让瑰流感到忧郁的,还是瑰清那句话:“你这幅身体的武夫资质极其平庸,哪怕练一辈子,也无法跻身大宗师。”
而且瑰流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这幅身体的练武资质,实在不如何,甚至比自己先前那副身体的武道资质还要平庸。
无论如何,瑰流都不愿意放弃武道。他心里始终有个既荒诞又可怜的想法,没让任何人知道。
万一万一,以后真的还能见到她,练出个大宗师的体魄,最起码不会被她一剑刺死,哪怕只弥留一口气,能够清楚地看她一眼,能够和她说一句话,也就足够了。
所以,不管武道再怎么难练,他都不会放弃。不是说大修士的寿命极长,动辄好几百年吗?我瑰流资质不行,但是可以硬耗,日拱一卒,功不唐捐,哪怕就是一步一步拱,我也要拱到大宗师行列去。
要赶去帮皇帝陛下处理政务的周顼步履匆匆,没有注意到屋檐上坐着的瑰流。
看着他匆忙登上马车的背影,瑰流叹气一声。两袖清风,光明磊落,真正做到了为国家呕心沥血一辈子,这样的朝臣,估计全天下也就仅此一人了吧?不论才能和手腕,只论忠心耿耿,庄天机和张沽的爷爷,这两个真正做到了“君臣相宜”的朝臣,都比不过周顼。
只是这周顼虽然忠诚,但生平政绩实在一般,否则四大权臣家族中,周家岂会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当然,凡事都有好有坏。如果周家当真如日中天,周顼当真权柄滔天,老皇帝就不可能将懿安皇后的亲姊妹嫁给他周顼。
从皇帝口中,瑰流听说了女子帝师一人捣毁一城的壮举,甚至那三千轻骑明明都逃窜回了自己的地盘,却硬生生被女子帝师斩于城下,城头上的士兵眼睁睁看着袍泽被杀。这一招杀人又诛心,可谓极其恶毒,不愧是“清算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只是这种事,一般情况作用不大,如果不是为了捣毁那逼近五十里的第四座军镇,女子帝师想必也不会出手。千百年来,沙场的真正胜利还是取决于两军交战。说句不好听的,大宗师、大修士,只能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如果光明正大地对垒,面对早就准备好的机床重弩和投石车,游弩和弓箭的攒射,铁骑的碾压,十有**是有去无回的。
大靖王朝初期,有过一场百万铁骑踏江湖的“整风运动”,其中就有个七品巅峰的大宗师,被三十道机床重弩活活射死。也有个七境后期的大修士,被一万游弩手围攻,耗了三天三夜,最后被活活耗死。
蜉蝣真的可以把大树撼倒,这才是沙场最可怕的地方。
所以还是希望女子帝师谨慎行动。毕竟别忘了,“温朝”也不是没有高人坐镇的,至少目前已知的,就有个名为“京房”的阴阳家大修士。
今天还有个挺重要的事情呢。瑰流伸了个懒腰,跳下屋檐。
屋子里,小丫头抱着个剑鞘,张个大嘴,呼呼大睡。口水顺着嘴角流淌,丝丝滴到了剑鞘上。
瑰流看见这一幕,不由哑然失笑。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有的人一辈子都没享受过福运,而有的人,根本就不把福运看作福运。比如眼前这个小丫头,整天拿着白徽宗的至宝乱劈乱砍,睡觉时也不离手,口水都滴在了上面,完全就不懂得爱惜。白徽宗修士要是知道此事,那还不得气死?
瑰流走近床榻,步履无声,从小丫头怀里轻轻抽出比她都高一点的剑鞘,将其擦拭干净,然后带着白发傀儡,悄悄离开了周府。
瑰清曾告诉他,诛仙剑不要轻易暴露,除非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否则平日里就另用佩剑。
莲花冠道人也说:“春官大人本命物的品秩太高,甚至比《元始无量度人上品妙经》还容易招来觊觎,所以一定要藏好。其实以春官大人的资质,大可以炼化第二把本命剑,用于平日。”
瑰流自己也知,炼化第二把本命剑的确是必需要做的事,只是如何能找到品秩又极高,又契合自己大道的本命剑,这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天下名剑,十之**都已经被收入囊中,那十分之一,都已失传许久,上哪去寻?
所以瑰流眼下的状况很尴尬,明明是个天资冠绝的剑修,却只能畏畏缩缩。若是与人对敌,不拿诛仙剑,“百年间最强二境”就形同虚设,能拿出手的就只有那相当平庸的武夫二品。
而且以后,可能都剑修四境了,武夫还停留在二品;可能剑修都六境了,武夫才爬到三品。那么如果面对一个五品的小宗师,也只有被挨打的份。
没有第二把本命剑,就是这么委屈。
但是眼下,女剑修黄茹还没把这柄名剑“西天”要回去,杀几个境界不算太高的人不是太难的事。
昨天议事前,张济淇特意找到瑰流,直言道:“我明日要远行一趟大奉边境,你帮我杀十个人,你自己一个人可能应付不过来,记得带上你那个傀儡。”
所以瑰流一直都在想,既然是帮“清算人”杀人,这算不算自己也当了一天的“清算人”?
很快,瑰流就悄悄步行到一座宅院。据女子帝师说,这宅院有位蛰伏多年的六品小宗师,曾经混迹大奉江湖,还曾开宗立派过,威风一时。哪怕后来宗门凋敝,落得个仇人追杀,落魄凄惨的下场,但很快又被“开青眼”选为先帝的御前侍卫,再次风光无限。
但抛开以往,这个小宗师现在是“温朝”的重要人物,手下有十几个谍子,组成了一个负责收集情报的谍网。先前大奉几次奔袭战术的失利,都和这座宅院里的人脱不开干系。所以今天今日,这个院子里的人一个不留,必须要全死干净。
瑰流拍了拍白发傀儡的肩膀,说道:“去吧。”
原本还木讷不动的傀儡,瞬间暴起,一拳就轰开了宅院大门。
烟尘弥漫,隐约可见里面的几道人影。
瑰流心思微动,笑道:“上阙的词牌飞剑,都出来见见血吧。”
话音刚刚落下,宅院里的墙壁上多出了六个被钉住头颅的尸体。
他们强健的躯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最后血肉枯萎,成为一副副干尸。
瑰流缓缓走到门槛处,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人影,说道:“还不现身?”
宅院里死寂一片。突然,风声稍动,瑰流眯起眼睛,白发傀儡瞬间挡在身前。
毫无征兆出现的一剑瞬间弹开,发出震耳欲聋的金石之音。
不远处,一道苍老的声音喃喃响起,“七品武夫?怎么可能?”
最内的屋子里,房门被推开,嘎吱的一声,仿佛整座宅院都晃动了一下。
从白发傀儡身后走出,瑰流看见了这位当年风光无限的小宗师,没想到竟是身形佝偻,已然老的不成样子。
这等高龄,方才还能用出六品巅峰的一剑,这不禁让瑰流有了几分警惕。
“晤...不对,是副傀儡啊...”老人声音极其孱弱,时断时续,用拐杖敲了敲地面。
瞬间,整座宅院升起一道符箓大阵,浩浩荡荡的威压自中心逼下。
白发傀儡虽然岿然不动,可瑰流的膝盖却瞬间弯曲,一点点趋下。
瑰流嘴唇喃动,听不清楚说了什么。白发傀儡瞬间暴动,朝老人冲撞去。
“退。”
老人双指并拢,往前轻轻一点,白发傀儡瞬间倒退数丈,并且胸口发出沉闷的重击声。
这一刻,瑰流猛地瞪大眼睛,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被算计了。
是女子帝师设的局还是她被高手反将了一局?
瑰流来不及多想,祭出诛仙剑,刹那间雪白剑气扶摇直上,冲破了最上方的符箓阵眼。
得以站直身子,瑰流后退几步,不敢轻举妄动。
能轻而易举打退傀儡,眼前这个老人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大宗师!
“你到底是谁?”
瑰流一只手悄悄拂住腰间,莲花冠道人曾说,那件春官法袍的品秩极高,可以庇护性命。
老人蹒跚着脚步,上前一步,笑呵呵道:“这么轻易就入了我的棋盘,清算人果然名不虚传。”
“吴佩弦和京房的棋力,远不如你那娘亲,故而才会都让你侥幸逃掉。这一次,我短暂屏蔽了一切的天机。张济淇不会救你,莲花洞天之主不会救你,你娘不会救你,天上那位也不会救你,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救你。”
瑰流沉默不语,双手分别持剑。
诛仙、西天,上阙的六柄词牌飞剑,还有白发傀儡,以及道家春官,这便是他的全部底牌。
然后,这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面对一个活了几百岁的老怪物,竟然做了个狂妄至极的动作,对他勾了勾手指。
“尽管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