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丹驾临宁波,立马连夜捉了钱其斌,搜出来八千两黄金,并无数南洋的地契、珍珠、香料,震动浙江官场,浙江各卫所指挥使、总兵们更是人人提心吊胆。
西厂开始在浙江拉单子,搜集财产万两白银以上的大家族名单,直接登门入户,绑架富户的年轻子侄,要求大户们用赎金来赎人。
特别的是,沈自丹将这些高门大少绑架来之后,并不殴打虐待,而是将他们圈在宁波港之内,好吃好喝,然后天天让卫所的水师前来给他们讲解海舟的武器,匪寇是如何抢劫百姓、危害沿岸,这些富户又是怎么与盗匪勾结一气的。
教育他们应当保家卫国,为民除害。
搞得这些年轻的高门子弟热血沸腾,一个个都要参军保国。
而且收到钱之后,绝不撕票,都是平安送回家。
由于西厂办案的暗探们,不收贿赂,言而有信,不虐待人质,富户们口碑不错;而且没有骚扰普通百姓,沈自丹这样下来,居然在当地的民众中还获得了好评。街头巷议都说,早该清理清理这群买办了,有人说,这是皇上叫下来杀富济贫的,当年太祖皇帝发下《大诰》,农民可以一路头顶大诰上京告官,沿路官员不得阻拦。这和大诰一样呢。
其实沈自丹正手头犯难。他本来以为从钱其斌嘴里挖出黄金万两,总能留下造船的钱,没想到叫皇帝一股脑全要去了,只剩下一成。
一千两黄金,不过换成白银两三万两,一个卫所修船的钱都不够,皇帝还让他清剿徐山。就这么点钱,怎么去打徐山?
没办法,只能学习以前东厂老前辈尚铭的手段,搞绑架这条致富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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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摆在沈自丹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浙江都指挥使的接替人选。浙江都指挥同知有两人,周敏静、程先,都不是理想人选。
周敏静年轻、读书多,接受了很多从佛郎机人那里来的新航海知识,属于精英派,但由于郑和下西洋以来,大明水面六十年没有大战,加之他有个平昌公主的外祖母,必定是疼爱有加,周敏静没有总指挥大型水上战争的经历。
程先传说是三国大将程普之后,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他从十四岁就在水师服役,勇猛可靠,性格坚毅,属于基层派。他赶上过郑和下西洋最后的余波,因以有指挥大军团作战的经历。但是他的经历太老了,都还是太祖时代巢湖水师那种江中接舷战的打法,徐山的舰队火力很强大,非常接近佛郎机人。而广东水师在和佛郎机人争夺屯门时(ps这里背景是穿越哈,嘉靖年),吃了大亏,激战一整日不能下,损失惨重。
他决定召开浙江都司军事将领会议,检阅、考核军队,勘察将领们的领军素养。
便以周敏静主辖的杭州、绍兴和宁波和程先主辖的台州、温州,抽查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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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敏静虽然已送信给韩偃和赵祜龄告知他已平安上岸,而且探知到徐山补给港口巢穴的位置,但赵祜龄连忙回信,担心以他的陆上脚程,恐怕很难赶上沈自丹视察沿岸卫所的日程。
赵祜龄信中说道:沈自丹此番考核,由于被劫掠的宁海卫就夹在宁波和台州之间,很可能是来兴师问罪的。他一到杭州,就扒了钱其斌的皮,还将钱其斌藏匿在宁波虹苑的一万两金子全挖了出来,虽然说徐宝荣的货船公司赃物在杭州、宁波、温州都有零星分布,但虹苑就在你眼皮底下,你很难脱清干系。要敏静务必谨言慎行。
(ps这里的金钱数额作者没有参考古代案例,按照今天的金价换算的,相当于乔安真贿赂杨家的嫁妆是140万人民币,徐山行贿给钱其斌1.4亿人民币。
周敏静的缴获,三船胡椒,假设单船载重10吨,也就是2万斤胡椒,换算成白银是一斤胡椒50-80两白银,文中取一斤胡椒50两白银,单船白银100万两,三船300万两,明金银兑换比在1:8—1:10,30万两黄金。
明朝维持万人军队的粮饷要8万两白银 4万石米,一石米重92斤,平均每人每年口粮368斤。每人每天一斤,也差不多。
怪不得徐山气的要打宁波,还要杀他灭口。周敏静你拿得太多了。)
敏静收到消息,不由得大吃一惊。他虽然猜出徐山通过金夫人向钱其斌行贿,但一没想到钱其斌狡兔三窟,竟不将赃款留在浙江都司的杭州,而是全转移到他辖下的宁波;二是没想到数额如此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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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山岛。
徐山更气得要死过去了。原来都是他在海上抢别人,后来随着他渐渐做大,攒下一些家底,也投资了几条船做起走私生意,强盗变船东,虽说他讨债的手段残忍,但他老觉得自己也算是从地痞流氓、强人山贼进阶成收账的了。
不想叫绥远侯和新上任的定海卫指挥使这拦腰一截,他这个劫道的,倒成了被劫的了!
还丢了一条蜈蚣船。
不过攻打宁海县,实属误判——徐山原本以为,自己和钱其斌有默契。原来如果海巡队截了他的私货,他交1/10作为从卫所到都司(钱其斌)的孝敬钱,钱其斌就会授意都司和下面的卫所,将走私的船以统计、收编的名义集中到宁海县的港口——因宁海县恰是处在宁波和台州辖区之间,恰好在周敏静和程先两个人的交叉区域,周敏静为了不得罪程先,在此区域都是处处退让。
这次周敏静和韩偃的行动,钱其斌居然不知道!
这个没用的钱其斌,虽然给他开了很多门路,似乎在基层已经被架空了。钱其斌到底是个文官,虽然凭借科举优秀、官场老练,而且长久地对外做出一副清流的样子,被设置在浙江都司,实际上只是起到调和的作用。
徐山想,既然钱其斌靠不住了,目前浙江都司的二把手就是指挥同知的周敏静和程先,这两个人家世背景、崛起路线截然不同,既然如此,不如使用离间之计,在二人之间制造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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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敏静一路向南快马兼程,马车上对戈舒夜解释道:
“本侯最担心的,是此次浙江都司出现分裂。
程先老将军和我虽然并不是一套升迁体系,但他的为人我绝对信得过。
我曽听闻,徐山最头疼程先。老将军家中累世前线军人,最恨倭寇,被骂为老石头油盐不进。早年徐山曾试图用“犒劳将士,让手下的弟兄也沾沾光,多拿些粮饷补贴家小”的名义贿赂他。他当场把贿赂摔在徐山的弟弟徐寺脸上,还把自己的饷银拿出来慰劳将士。
当面打了徐山的脸,以示从上到下,绝不和倭寇买办私相勾结。
他常年与军士同甘共苦,因此威望很高。
但我担心,此次沈自丹骤临浙江,处理了钱其斌,他背后的人一定会捣鬼——即使我和程老将军没有矛盾,也要被幕后小人挑起矛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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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府衙。
“哥儿,你是侯爷大人的亲信吧——这都是沈公公的要紧军报,要找妥帖人儿送到台州府程老将军那儿。
沈公公在此地没有心腹,请用绥远侯爷的通讯印信,官驿急送。要是哥儿能亲自去,就更安全了!”
破敌一听,周敏静早在出发前就特意告知他要看好侯府和宁波卫的通讯印信,此时不敢怠慢:“好,我亲自去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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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破敌快马加鞭,当日到达台州府,程先将军的次子程不识接下军中特有的通讯暗符,对认无误后交给程先。
“指挥同知大人,这是从宁波传来的军报,沈公公不日下临台州校阅水师,这是他的亲笔信。”
程先也不敢怠慢,赶紧接过。
果然是沈自丹莅临台州检阅水师的日程。
下面还有一封,封了口的信件,但是没有写收信人,看字迹也是沈自丹的亲笔。
程先有些奇怪,以为还有嘱咐,便撕开信封。
快速看了几行,程不识只见父亲脸色越来越白。
“爹爹,怎么了?”程不识着急得连称呼官职都忘了,还想探头去看。却见程先赶紧把信折了起来,不让程不识看见。
程先汗如雨下:“你还是不要看到的为好——这是沈自丹他上面人以陛下批红名义给他诏书,还要求上报勒索宁波富户所得赎银的数目,和与陛下分赃的比率。”
程不识:“陛下?是陛下叫沈自丹干绑票?!”
“无论如何——这封信都不是我们应当看到的,轻则失宠重则掉脑袋。把送信的人扣下,我们有大麻烦了!是谁要害我们?”
“快,扣住送信的人!带进来——是谁要害我们台州卫?!”
进来的却是个吓坏了的十几岁的娃娃。
“父亲,听说是周敏静的书童——这绥远侯府就这么看不过我们底层军官,非要把我们陷死吗?!周敏静这个卑鄙小人,就这么着急想某图都司指挥使的职位吗!”
程先立马意识到了不对,他和周敏静一向没有什么矛盾。
破敌虽然被莫名其妙的突然拖拽拖了个狗啃泥,却颇有气节,他直起身子,拍拍身上的土:“老将军,你既然知道我是绥远侯府的下人,怎么也应当以礼相待!”
程不识急的上去要打。程先制止,问:“娃娃,是你家周侯爷亲自把信交给你的?”
破敌这才想了想:“不是,我家爷出去打倭寇,遇到了风暴,如今还在往宁波赶回的路上。是个陌生脸的军士,说要传递沈公公的重要信件,叫我一定亲自来送。”
“是谁?!你能指认吗?”
“不识,行了!既然对方想要离间我和绥远侯,还让一个小孩子来送信,此时定然找不到那个人了。”
“爹爹,那沈自丹——咱们得知了他的贪腐内密,他定然不会放过我们的。怎么办!”
这时候破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有心之人利用了,他道:“我立马给侯爷写信,侯爷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绥远侯到宁波的时候,沈自丹的阅兵就开始了——早就来不及了!”
破敌道:“老将军,贼人一定是不知道,我家侯爷正从陆路由福建往北归宁波——会路过台州!他可以暗中与老将军先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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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不识一行紧张地等在驿站口。
一辆马车停下。只见帘子掀起,先踩着凳子走下来的是个穿白裙的美貌女郎,腰如流纨素、口如含朱丹。那女郎低头侍立,素手如葱白,只指尖尖尖红色,掀起帘子,身穿灰色长袍的周敏静弯腰,长身玉立,缓步从车中走出。
程不识一行的军官不禁都为他风姿所动,心中不禁暗中赞叹,周敏静机敏多智计,左右更有美貌女郎相伴,真不愧有周郎的美称。
“下官参见绥远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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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敏静没多寒暄,直接让程不识引路,进台州卫府衙。
“程老将军。事情的经过破敌通过暗线传信给我了,是我没有教育好下人,中了奸人之计,让老将军陷入困境。
如若老将军肯宽容,周某有一计,可以解如今之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