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贯目中神情从惊慌懵懂突然变得平静坚毅,道:“不,你不是我哥哥,韩偃才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是你、是西厂、是你们卑鄙的官员为了谄媚贵妃,合谋害死了他。我不相信你。”
“叶姑娘!”“小贯姑娘!”冷昭阳和朔同声道。
“小贯,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可如今你生命危在旦夕……”
“沈大人,如果真像你们所说,我是万贵妃长生不老的关键,他们怎么会舍得杀我?而你放走我,岂不是罪无可恕?我看,被妖僧迷惑的人,不光是万贵妃,也包括你吧?”
这发言像是一个惊雷,冷不丁在地牢里坚定地回荡。
“我哥哥本来不至于丢了性命:在船上的时候,就是你下令抓了他;他被软禁之时、甚至被冷大人查案之时,都没有性命之忧。你们人人畏惧万贵妃的权势,人人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冷漠、无视、推诿、搪塞,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说句公道话,推衍塞责,至于让他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大明的审判系统,从上到下,要么是万贵妃豢养的私犬,要么是明哲保身的小人。
除了我们这些亲人为他哀悼、为他冤屈,甚至没有人在乎这件事的发生,害人者不会得到惩罚,而对于当权者来说,仿佛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轻风那样,根本没有任何触动。
这世上没有公道。
我不走,就在这里等,他们不是要带我去入宫,见那姓万的皇贵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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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儿,是朕有负于你。”朱见深道。
“不能够,这决不能够!为什么、为什么连陛下也不能实现我的愿望!”万贵妃凄厉地嚎叫出声,仿佛是一个狰狞扭曲的怨灵附着在了她的身上。“为什么,为什么我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陛下身为九五之尊,还是不能得偿所愿!
这不应当!
我们是世界上最尊贵的夫妻,是大明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为什么我们不能完成我们的愿望!为什么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孩子做大明的继承人?”
“哎,哎!”朱见深叹息。
“不,不。我是陛下的城池,我是陛下的利剑,如果,如果其他人不能帮助陛下实现愿望,就由我来实现,就由我来实现!”万贵妃失控地喃喃着,仿佛中了邪魂的怨念,像是一头套住的驴子,被困在以执念为中心的圆环中原地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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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望?”李恪睿从无厚度之泉之中抬起头,望着迷离的水面,上面光影变幻,如同极光洒落在大地上。
“当一个灵魂刚刚诞生,一个婴儿刚从母腹脱离;
那时候,它还未和星魂分开,母亲的怀抱就是整个世界;
世界给它暖、给它爱、给它食物,会满足它所有的愿望。
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发现,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天地的宠儿;
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发现,自身早已被造化之神抛弃,
是命运之神玩弄的海浪纱线中沧海一粟的弃儿?
他们无数次向造化,向冥冥许愿;
可一次又一次,冥冥没有回答他们的愿望。命运女神反而操纵了他们,玩弄他们的命运如同丝线,如海上暴风雨中的小舟,如流水上的浮萍。
他们的愿望不会被实现,他们长久地祈祷,直至绝望和时间吞噬了他们干枯的身躯,
而我将成为后土之使,用黑土黄沙蒙上他们不肯熄灭的双眼,
覆盖他们焦化的身躯。
最终,那些堕落的灵魂学会吞噬其他的灵魂和**,学会了将同伴作为食物、祭品和交易的筹码。冥冥对人类失望了,药师从人类中诞生,想要拯救同类于水火泥淖。
可是人类得知药师大能,扑杀药师如羽毛辉煌的翠鸟、如牙长而美的象群。
于是冥冥和人类立约,
当地上最后一个药师的血脉断绝,冥冥将降下硫磺和红雨,
大地震动开裂,血红的熔岩在河流中流淌,
古今现在所有人类的王朝将不复存在——人类将匍匐在地上,齐声乞求冥冥;
但冥冥不再听到他们的祈祷,回答他们的只有死神——只有我,后土之使!”
九王双手举起春水,朝东方日出之地、大海的方向举起了三次,祭祀了三次;然后举起春水向上一刺!
平静无波的无厚度之泉突然卷起无数金色闪闪发光的涡旋——那些金色的是沙子!李恪睿获得了后土之使的资格!
无厚度之泉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被破开,九王如同神兵一般降临地面。他手中捧着的《地藏火卷》发出炙热的光芒,整个京城地下的地脉如同活的龙脉、游动的水脉,从大地深处,发出即将醒来的脉动!
“土之锁!封住此片土地上的水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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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的地牢之中,牡丹姬出现在停滞的时间中,仿佛所有的光束都集中在沈自丹身上。
“药师的后人,冰霜之使,人都以为愿望是一种祝福,其实愿望是一种诅咒。”
“什么?”
“命运如同转轮,没有人能得知命运女神的真意;造化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春水像命运之神的梭子,将你们的命运编织在一起:
如果不是你为了保护太子,获得万贵妃的信任恩宠,孤身深入,抢夺春水,戈舒夜不会和你扯上关系;如果不是春水,药师族的秘密不会被揭开,你的身世和沈杨云三家的纠葛不会明晰;如果戈云止没有死,乔家不会逼嫁,戈舒夜不会远走他乡,戈云止就是云武的旧事亦不会拨云见日;如果戈舒夜没有远赴定海投奔韩偃,遇到周敏静,闹出二侯争妻,事情不会被捅陛下那里,云叶小民两家换女的秘密也不会暴露天听;如果你没有执意调查,苦苦追求自己亲人的下落,叶家收留孤女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韩偃也不会死;而如果万贵妃没有得到药师之血,她也不会如此疯狂地追求换太子。
你良好的愿望,成了毁灭你一切的原因。
由于云武和叶天篪的一念之仁,这存续在人类中的善,叶小贯,不,沈蓉。沈蓉本来会无知无觉地在登州度过她风平浪静的一生,生儿育女,鸡犬相闻,将药师的血散播于人类之中,陆地上药师的血脉就得以延续,人类就得以安全;韩偃本来应该建功立业,娶亲生子——但你执着于为沈家平反的愿望,深深地望向过去,命运女神的丝线于是将你们捆绑在一起,缠绕致死。
当药师的记忆苏醒时,就是药师绝灭之时,而地上流水的河道,当被血河填满。
所以知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究竟是幸或不幸?”
“你什么意思?”
牡丹姬伸出微凉的素手,轻轻拂在他脸上:“沈芸,命运的车轮已经转动,被卷入其中的人人人血泪飘零。记住,地上的药师必被卑鄙的人类追索!”
轰!牡丹姬的身影突然飞散,沈芸回到地牢封闭的现实。
沈芸看了看她:“朔,快带冷大人离开。”
“提督大人,那你呢?”“这里还需要有人收拾善后、拖延时间。”
地脉的震动由远及近,声声令人不安。牢固的地牢头顶突然飘散下金色的细沙,如同飘散的细雨潺潺。
“二位姑娘,不要耽搁了,快随冷某离开,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冷昭阳对着沈自丹点点头,拉着二女强行进入密道,沿密道朝离开万华川谷迎风别业的方向离去。
路行至半,“下雨了?”戈舒夜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东西,凉飕飕的。”
“似乎是沙子——沙子,暗道中突然落下大量金沙!”“快走,这密道要塌方了!”“可是这里原本坚固无比用三角条石连接而成……”没等朔解说完毕,从密道的两侧突然喷出大量活动的金沙,像游走的龙蛇一般,将他们隔开了!
哗啦啦!金沙如同喷涌的洪水一般突然涌出,顿时将暗道完全填满了!
“呀!”冷昭阳和戈舒夜恰在通道朝外的那一端,冷昭阳奋起神力,将戈舒夜从沙子的掩埋中拉出来!
“快,抓住他们!抓住叶小贯,娘娘密令,叫他们一个也走不脱。”追兵的声音传来!戈舒夜还用双手奋力扒沙,想要破开厚厚的堆积,将朔和叶小贯救出,冷昭阳只得从后面拉住她的腰带,将她强行拖离这里:“先走再说!回头再救小贯姑娘,若是我们都被捉了,连个帮手的没有!”
“是九王李恪睿的灵力——李恪睿,你为什么要帮助万贵妃为非作歹?!你不是想成为三山的祭司吗?难道你不是应当保护药师族吗?!”戈舒夜在被拖走之前奋力向沙中一锤。但沙子扑簌簌落下。
突然,电光火石之间,她明白了:“叶小贯是故意留下的——她想为韩偃报仇!而李恪睿,李恪睿在帮她实现她的愿望——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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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迦楼迎风而立,如同仙人凌波,在水面上行走。
九王李恪睿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洛均,你终于来了,按照入门的顺序,我还得称呼你一声学长。你丢了利维坦之力,你丢了白剑,你作为三山的大祭司,药师族的守护者,眼睁睁地看着药师一个一个从地上绝灭。你一个一个地试图教给他们一些皮毛法术,当一个到处扑火的军医,还是阻止不了人类将他们一一扑杀。
你让白先生失望了。
只有我,才是那个真正像她的人,只有我,才是那个为了生存,敢于承担万世之恶的人。要保护药师,让脆弱的永生者在地上行走,延续人类的文明,让生命之树的枝丫在破碎的时间中蜿蜒,只有我能做到。”
“你违反了三山条例!永生者不能干涉在他的意识范围内既知的历史!”
李恪睿笑了起来,他摇摇头:“洛均,你的悟性太低了。三山条例就像人类社会的律法,只有在国家、政权等暴力机构还能维持的时候才有实际的约束力。
而在战乱、饥荒、社会秩序破坏的地方,法律上所有的权利都是一句空话。
三山条例也是如此,只有在被时空区间管理者完全照亮的角落,才有约束力。而在这幽暗诡秘的历史缝隙之中,在这交错破碎的因果律混乱的区间,因就是果、果就是因!
身处奔腾的时间河流中的意识,你身处这段时间之中,不是你的行为改变了历史,而是你的行为导致了历史!时间之中根本没有禁忌,你连这一点都看不到吗?”
蓝迦楼如同被雷劈中,后退一步。
李恪睿笑笑:“就是因为你被困于自己的认知之中,束手束脚,而导致药师血脉断绝——等着吧,等到约定的那一刻到来,我将代替你,踏上三山的舰艇。
为了保证药师的存续,必须对人类施以天罚。而我,会为药师的怨魂,一一讨得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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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自丹,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把他扔到诏狱里去,等到本宫大事完成,再将他剥骨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