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均醒来在一个雪夜。
狭小的窗牖外反射出明晃晃的雪光,是月亮照着新霁(刚停)的雪,“下雪不冷化雪冷”这样的雪夜,会冻死很多找不到庇护之所的叫花子。刺骨的寒意从窗外的风和他背后的石墙里渗过来,小刀一样刺着他的后背。
这是一间牢房,他发觉自己双手被吊着,绑在一个木架上。
寒气透过石墙,在内面凝成冰雪,脚下只有稻草;头上是生锈的铁器,和地牢中经年不散的霉味、隐隐的便溺臭气混合在一起。
他记得这里——这是四王二帝之乱之时,被朱泚占领的长安。他和朱泚弟朱滔由于天魔教叛乱时有过一面之缘,又都是留守长安的藩镇质子,开始被留了一命。朱泚表面宽厚,内心残忍,在杀掉忠于唐皇的刘海宾和段秀实后,称帝,并大肆残杀留在长安的李唐宗室。神策军营节度使李晟奉旨平乱,但是有家眷带着幼子滞留长安。洛均因天魔教叛乱(吐蕃攻打灵州)时与李晟有同袍之情,将李晟的家眷和儿子藏在了河东节度府。
搜府之时,洛均请求前来救援的幻听姬打开迷惑朱军的结界,下令胡血儿七骑(吐蕃)护送李氏母子先逃跑,自己被朱泚的士兵抓入了死牢。
元月大雪,朱泚改年号为汉,意图拉拢河东与他结盟,条件是要他交出李晟的幼子。洛均得到牡丹姬的祝福,五月二十八日长安就会被收复,不从,朱泚大怒,下令鞭笞百杖,就是要将他活生生打死,然后曝尸荒野。
百杖鞭笞对于行刑者也是个体力活,持续了三天,水米未进。他已经有些恍惚了,也许这是第三次被冷水泼醒,或者是第四次,他不知道寒玉内力是不是还在本能地保护着他。
沾着盐水的鞭子被狱卒从已经结了薄薄的冰盖的桶中拿出来,上面沾染着的红细胞在盐水里涨破、散开,将水桶里的水染成淡淡的红黄之色,散发出一种腥气。
后背的血液汇成一股小流,沿着他背后的裤带往下流淌,淌到一般凝固住了,变成了一道道干硬的、褶皱的褐色固体污秽。
蘸水鞭子一开始抽上去是一种火辣辣的疼痛,肌肉收缩、紧张,保护着伤口;后来随着伤口的增多、血液的流失,那种痛变成一种弥漫性的钝痛,一跳一跳的,仿佛从后背蔓延到太阳穴。头也一跳一跳地疼——伤口感染了,他烧了起来,昏昏沉沉的。
他不记得最后确切地是谁、或是什么势力把他救了出来,也许是冬林往圣域发了求救信号,也许是幻听姬偷偷潜了进来,用幻术迷倒了守卫和护军,也许是胡血儿骑士把他背起来,藏到一辆堆满了干草的驴车上,逃出了被朱泚占领的长安。
外面飘着雪,他藏在干草里,开始觉得很冷,后来却觉得很热。仿佛到了城外的某处大营,南宫石音在给他擦洗伤口和身子降温,冬林脸上的表情像是他已经死了一样凝重,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把身上的绷带撕掉,把南宫石音盖在他身上薄薄的被子掀开,想要躺在雪上凉快一下。好像很多人上来按他,但是都没有按住,南宫石音突然无助地捂住嘴,坐在地上开始哭。
“冬林,如果今夜师父赶不及来的话,我真救不了他了,他熬不过今天晚上了……”
众人给他换了干净衣服(寿衣),像哄小孩似的满足了他一切不合理的愿望,他躺在柴堆上。天上的雪花洋洋洒洒地、围绕着他、打着旋儿飘下来,他抬头看着。月亮明晃晃的,照着雪;月亮是圆的吗?不,月亮稍微地有些缺,像是一个人转过头的45度的侧脸。
“师父?白先生?”月亮回过头,他看见了白无常,浑身发出月亮的光芒,把手指覆盖在自己的额头上。对了,师父曾经告诉过我,真正的他使用的是义躯,人偶的身体不需要保持人类的体温,夏天只需要保持15-20度,冬天只要零上不结冰就可以了(梦中的合理化)。师父的手很凉。
白先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眼神平和而宽柔。
“是因为我挨了鞭子,才有的特殊待遇吗?”洛均默默地想,“如果是平时的白先生,一定会骂我没用的。啊,语句我都能想出来,‘这点小伤你都无法防御?看来寒玉内力心法,你是全都忘了个干净。出去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本座教过你,简直是祭司生涯之耻……’没有,我没忘,你看……”
他像乖乖认错、在老师面前临时补作业的孩子,开始使用寒玉经心法。
但是白先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然后脱下外袍,平静地拥抱了他,然后在他身边躺下。
他的身体轮廓发出月亮一样的光辉,只有勾勒的纤细而窈窕的形状(注意画面,这并不一个男人的形体外轮廓),并没有细节,像是一团流动而柔软,温柔而凉爽的光,像是不冻人的、蓬松的粉雪;像是沁人心脾、甜美却有形状的雾。
“人偶嘛……大概就是想雪人一样,爱捏成什么样子,就捏成什么样子吧。”意识模糊的洛均非常合理化地想着,投入了月亮的怀抱,然后陷入了甜蜜的、满足的梦。
翌日早晨,众人惊讶地发现,他身穿寿衣坐在干草里,人已经安然醒来,烧也业已褪去,体重减轻了十斤,口里叫着很饿,南宫石音赶紧给他递上一碗臭苋菜梗拌的鸡蛋粥。
(解释一下,洛均被鞭打之后伤口感染持续高烧,差点脑子烧坏了,陷入了意识混乱,此时白剑还在他身上,白剑的系统首先发现他体温不对,开始给他周围吹雪降温,众人视之为是白无常留给他的“水神祝福”;及暮,南宫石音的师父,也就是此时已经落在地上的上官兰棹,在众人给他换寿衣时成功赶到。兰棹姬本着自己治病救人的职责,偷偷给他用了抗生素,烧就退下来了。
但是在上官兰棹没有回归圣域的情况下,她存货不多,也担心自己的行踪发生“信息暴露”,就让南宫石音给洛均吃臭苋菜汤吃了一个月,于是恢复。臭苋菜梗是南方一带腌渍霉变的咸菜,霉菌里面有青霉菌,因而丑苋菜梗汤汁里有含量较低的青霉素,古代中医用这种东西治疗伤寒痢疾。古代人因为完全没有抗生素使用史,没有耐药菌,这起了作用,还是**凡胎白童生的洛均完全康复了。
他做梦的时候已经是体温正常、身体开始恢复的表现了,但是他在梦里YY了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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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是醒在这一个雪夜。
狭小的窗牖外反射出模糊的雪光,月亮的边缘也镶上的月晕;可是回忆怎么会重现,事件怎么会重演呢?洛均的意识模模糊糊地知道,像是正在做梦的人,不清醒,但又知道自己在做梦。
周围地牢的气息是如此晦暗而暧昧,渐渐地,似乎将他的意识也往一个深暗的梦境拉扯,他的意识抵抗着,理性拼命怒吼着要占高地不坍塌:“应当是某人读取我的记忆,创造了‘世界’,我在他人的‘世界’之中。对了,上一秒,我还在红女巫山顶的水潭之中。”
随着他的思想,那个穿着八片重瓣红裙的女孩,在本不该有她的地牢里突兀地出现,显出她的样貌。美丽的裙子、袍子都拖在地上,像是飘动的红色雾气,边界不清晰。她抱住他的膝盖,把头伏在他肚子上,然后抬起头,楚楚可怜,泪眼若泣:“为什么不要我……”
“红女巫?美丽的人偶,是被什么人抛弃了吗……多可惜啊”洛均被枷锁束缚着,同时感到意识有些不稳定,世界好像蒙上了一层梦幻的迷雾,好像随时都会崩塌,落入下一层;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只觉得害怕或是诡异,而同时感觉到一种暧昧,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低头就可以摸一摸她的脸。
“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他莫名觉得这女孩的样貌、身形都和睚眦有些相似。“不,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还不能贸然放你出去。”他的理性说。
那女孩脸上的表情有点惊愕,随即,突然地面塌陷,墙面崩裂——他们落了下去!
又是一层地牢!
洛均感到意识又模糊了一层,窗外的雪光和月亮已经像梵高的油画一样流动了起来,像是一幅想要模拟真实世界却画坏了的画,完全不能维持世界的形状——甚至连石头的地牢墙壁也有一些笔触开始流动起来。
这个美丽的人偶,被人抛弃了,真可怜……
来见我的那天夜中,月色下白先生的样子,很美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念头会同时出现在他脑海中,而且暧昧地混合。
那女孩站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后退了两步——后退的同时,在褪色,像是一个被描画成红色的人偶在褪色,黑色的头发和红色的衣服都在褪色——直到变成银色和白色,直到——
“白先生!”洛均惊愕地叫出声来!——他们,他们用的是同一张脸!!!
像是用同一个人偶模型,只是换了妆造和头发的人偶!!!
她的声音也变了,是他的声音。
“洛均。”他说,低温的手指覆盖上他的脸庞,和梦里的那有些冰凉、但温柔的抚摸一模一样,他的嘴唇离他很近,很近,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颊,用气声说出来:“放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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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莲姬花城海发现洛均和蓝迦楼的特征波动是相同的,
在“多层地狱世界”中,相当于读取了洛均的潜意识,他自我羞耻的对于白无常的依恋,于是变化成白无常的模样,采用“白天对你严刑拷打,晚上温柔地治疗你的伤口,温柔地安慰你。抽你一鞭子安抚你一下”的行为,把洛均整精神崩溃了,亲口解开了红莲姬的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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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偶脸上露出一个极度满意的、欢乐到狰狞的笑容——是白无常的脸上绝对不会露出的表情。
洛均手上突然出现一根红弦,切断所有枷锁,将几乎昏厥过去的洛均朝着水面上猛地拉扯上去。
那人偶抬起头看向上方——在她看的同时,她已经恢复了黑发红衣女孩的形象,周围的地牢完全消散。露出水面下的天光。
她像一只鲣鸟,一颗水下的对空导弹,蹭的一声,朝着水面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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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荒之神的红女巫,红莲姬花城海,封印解除!
(为什么只有洛均可以把安参势的红莲姬花城海从封印中放出来,因为他就是蓝迦楼本人嘛。
洛均的出现让安参势的人格觉醒,强烈地要求面对真实的自己和真实的情感,
表现出来就是红莲姬花城海要求白无常和她融合。
不过安参势的黑暗面真的好狠啊,软硬皆施毫无底线啊。虽然只是意识层面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