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辰轩对陈斯珩的暗查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吴锡浦于此得知之后,猜到聂辰轩接下来会重用陈斯珩,心想、需给陈斯珩一些提醒,好叫他明白,究竟是给谁办事的。只是吴锡浦也清楚,如今陈斯珩靠着了聂辰轩,不比从前,这提醒还需软硬兼施才可事半功倍。
他打算在家里安排了一席家宴,把陈斯珩请来,让自己的太太许佩珍帮着演一出戏码。
陈斯珩这天在电话里应了吴锡浦的邀请,紧着处理完手头的公事,便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赶回了家里。
回到云香里38号,他便径直上楼去找了顾婉言。
顾婉言开开门来,拉开门的那只手上沾了些许蓝黑的墨水。
陈斯珩不免问了句,“你的手怎么了?”
“钢笔坏了,刚用胶布重新缠好。”顾婉言说着,又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有个重要的朋友请我去家里吃饭,我想带你一道去。”陈斯珩进门后,反手将门合上,接着说道,“吴锡浦让我今晚去他家里吃饭,你换件衣服,准备一下,和我一起去。”
顾婉言不免问道:“是有什么安排吗?”
“吴锡浦这顿饭恐怕没那么简单,多半是他又有什么算计。既然是家宴,那他太太许佩珍多半也会在场,万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我担心应付不了,万一出了什么疏漏。”
顾婉言听出他是想让自己帮着应付许佩珍,“我仔细分析过许佩珍的资料,她出生富贵,但家教不好,性格蛮横,十来岁就常和那些帮派中的人厮混,如今也跟着吴锡浦在替黎仕邨效力。”
“那若是让你应酬她,能行吗?”陈斯珩问。
“应该没问题。”顾婉言一笑,“你先背过身去,我换身衣服。”
陈斯珩转过身,不确定的说:“听你的意思,好像应付许佩珍胸有成竹。”
“虽说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我不及你懂得多。但对女人,我可未必比你知道的少。”顾婉言说着,将脱下的旗袍搭去椅背上,又提醒了一句,“我不叫你,你可别回头。”
陈斯珩没有理会,有些不高兴的说:“你这话说得我像是那些风月场中的人。”
“不是吗?”顾婉言拉开衣柜的柜门,黄铜的铰链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吱声。
陈斯珩没有回答。
“生气了?”顾婉言问。
“这种小事犯不着。”陈斯珩说,“我是在想,你穿什么才合适。”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顾婉言卖了个关子,转而说道,“我猜,吴锡浦这个时候请你去家里吃饭,多半是要笼络笼络你。”
“怎么说?”
顾婉言分析道:“聂辰轩之前不是还在试探你吗?他如此费心的查你,多半是因为看重你,所以才要查清你的底细,才好放心重用你。这件事,吴锡浦想来也是知道的。眼下,兴许是聂辰轩对你的试探有了结果,准备重用你了。”
陈斯珩觉着她这话也不无道理,循着她的猜测往明了说道:“这么说,倒像是一件好事。那吴锡浦的目的,看来是要在聂辰轩重用我之前给我些点拨,免得我投靠了聂辰轩,往后就不听他的使唤了。”
顾婉言说:“十之**是这样。不过吴锡浦是粗人,就是要笼络你,也不会像那些斯文人说些千回百转的话,就是他有心,也没那个本事。但话若是重了,又难免激起你的少爷脾气,叫你心里不痛快,反而适得其反,与他疏远了。
所以我猜,他约你去家里吃饭,一定会让许佩珍陪着,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威逼的狠话叫唱红脸的说,唱白脸的再打个圆场。既叫你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威吓了你,你还横竖气不到唱白脸的头上。”
“这话听着有些道理。只不过,你从哪里看出我这人有少爷脾气?”
“也就是你自己不觉着。”顾婉言说,“我穿好了。”
陈斯珩转过身来,看着顾婉言穿了一条灰蓝色的条纹西裤,一件衣襟镶着蕾丝边的白色衬衣,脚下一双白色鱼嘴鞋,没有穿丝袜,露着脚趾头。
“这样行吗?”陈斯珩有些怀疑的说,“除了鞋,我是没看出一丁点赴宴的样子。”
顾婉言也不解释,自信的一笑,“你就放心好了。”
将入夜时,陈斯珩和顾婉言去到吴锡浦家里。
这晚,吴锡浦安排的家宴并不隆重,毕竟也没有请其他人,但尽管如此,吴锡浦却是让人请了厨师到家里,备了一桌正宗的绍兴菜。
直到入席时,许佩珍方才从楼上下来,一袭无袖旗袍加身,除了一副珍珠耳坠,没有再佩戴其他的首饰。
许佩珍见着陈斯珩,不冷不热的一声招呼,又见着他身边的顾婉言,上下打量了一眼,反倒是有些好奇的问了句:“这位小姐是?”
顾婉言不等陈斯珩介绍,便站起身来回了一句,“我是斯珩的未婚妻,顾婉言。”
吴锡浦听了,向陈斯珩玩笑道:“斯珩啊,你这可就不对了,订婚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告诉我。”
“她这是在说笑呢。”陈斯珩笑道,“哪来的订婚这事。”
顾婉言立时不满的说道:“人家夫妻才好做的事,你都对我做了,就差一纸结婚证,这还不算订婚吗,你还想始乱终弃不成?”
“说得好。”方才坐下的许佩珍接过话来,“他们这些男人呐,就是想着风流,可风流过了,便又盘算着别处再去寻欢。绝不能便宜了他们。”
陈斯珩尴尬的一笑,也没有说话,俨然求援的望了一眼吴锡浦。
吴锡浦适时的解围道:“这话说远了。”
许佩珍却并不理会,朝着顾婉言说道:“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陈先生往后若是不娶你,你就杀了他,我给你做主。”
说着,起身取了一支匕首来,摆在餐桌上,推去顾婉言的面前,“这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吴锡浦从旁一句,“这饭桌上摆了一只匕首,别吓着顾小姐。”
“我看吓着的是你们这些男人才对。”许佩珍朝顾婉言说道,“你把它收起来。”说着,看了一眼陈斯珩,话里有话的一句,“我平生最恨的,就是放着眼前的好不当回事,跑去别处献殷勤的人。”
“这话说远了。”吴锡浦举起酒杯来,“今晚所以请斯珩来家里,一来是祝贺老弟深得聂辰轩的赏识,二来是预祝往后前途无量。”
陈斯珩听出他这话是有所暗示,双手托起酒杯,赶紧的站起身来说道:“这全都仰赖锡浦兄的关照,若非有您的面子,想来聂先生对我也是不屑一顾的。”
许佩珍接过话来,“这么说,陈先生与聂先生如今的关系是不同一般了?”
陈斯珩谦逊的低头笑道:“我怎敢高攀,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在永华航运公司混个糊口的差事。”
“陈先生谦虚了,我听锡浦说,聂先生对你可是赏识有加,日后定然重用。”许佩珍这般说着,旋即又一句,“只不过,看人这事,我素来惯于看个长远。”
陈斯珩刚要开口,顾婉言便接过话来,“不论如何,要说恩情,也是承蒙了吴先生的关照。斯珩是知恩的人,我也正是相中了他这一点。若然往后他变了,我定然是第一个不放过他的。”
许佩珍于这话听得很是顺耳,说道:“顾小姐真是爽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子,往后若是有空,我约你来家里打牌,你可一定要来啊。”
“那可太好了。”顾婉言言语间又显出一丝为难,“可是我不会打牌,到时候吴太太能教我吗?”
“这好说,包你一学就会。”许佩珍说着饶有兴趣的与顾婉言你一言我一语的私下聊了起来。
吴锡浦于是托起酒杯,与陈斯珩一面对饮,一面也聊起他在永华航运公司的事。
这晚,吴锡浦无疑是满意的,尤其是饭后与陈斯珩在偏厅的私聊中,听他透露出想捞些小利的意思,更是对他放心了许多。在他看来,陈斯珩既开了这样的口,足见他是时刻盘算着能有机会替自己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