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贤与耶律罕挖了半晌终于让整具尸体显现出来,展昭面无表情地掀开那草席,上面附着各虫蚁蜈蟥,啃食着尸体,场面有些恐怖。
梁川说道:“还真是宋府的下人穿的服饰!”
汴京城中但心大户一点的人家,给下人穿的服饰大多是统一的,一来可以分辨所属,二来显示地位,有些大户人家甚至连下人穿的衣着也是丝绸的。这个女婢的衣服也就是麻质的,只是样子显得新式一点!
梁川看了看这女婢的脸,脸上淤青无数,死前一张脸就被钝器打得不成人形,看来是受了不少的折磨。
展昭心乱如麻,真是宋府的女婢,看这女婢的身上有多处伤痕,料定这一定不是正常死亡,宋府啊,可能真不是什么善处!
“梁大哥你看现在要怎么办!”
梁川道:“仇管事要你来看这宋府是不是真摊上什么不吉利的事,现在看来咱们大小姐绝不能跟宋家结亲,仇管事的意思就是要你黄了这桩亲事,依我看,一是要回去告诉仇管事实情,二呢咱们去开封府报官,只要恶心他宋家一下,他们自然也没脸来咱们夏府提亲!”
展昭一听是这个理,一拍即合,把席子又盖上,重新在那坟上又垒上了土!
回来之时展昭心情复杂,也没去留意这回来的路竟不是同一条,耶律贤领着展昭有意无意地走了另一条路,绕着绕着竟然走到了城西,出了城门展昭才回过神来问道:“是不是走错了!”
耶律贤道:“差爷记性真好,这路确实不是原来的路,只是小人肚中饥渴,这附近刚好有一座规模宏大的新坟,天天有人在上面摆着供品祭拜土地爷,刚刚挖得乏了,想去拿几个果子垫垫肚子!”
展昭听得头皮发麻,这都是什么人啊,盯着人家宋府不要的破烂当宝贝就算了,还专挑坟头上的供品吃,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要不是要求他们办事,早就给他们几个老拳,打发了他们!
眼见天色昏暗,四人来到一座坟前,一座坟只立着一块碑,上面字都没有,坟坑也是空的,只有旁边的土地爷神主位烧过一堆纸钱点着两根香烛,神主位前供着一盘面炊饼,一盘粿子,还有一盘水果。
耶律贤哪里会想吃这些神仙还有死人的供品,这坟不是别人,正是赵家的公子赵源的活人墓!
赵源得了肺痨时日已经不多了,赵概早早地尽人事,请风水先生在城西物色了一块风水宝地,就等儿子身后有一个安身之所,早些投胎下辈子不受病痛之苦!那坟上的碑还没有题字,就等那一刻的到来。
为了搅黄仇富安排的两门亲事,梁川可是废了好大心力才将展昭引到这赵概私下买的坟地来!
“这有钱人家就是怪哈,人都还没死呢坟地都准备好了!”
耶律贤那嘴又开始叨个不停。
展昭多嘴问了一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其实是想问你小子怎么什么都清楚,看着也是人模狗样的,怎么不务点正经事,天天做那些天理不容的勾当?
耶律贤道:“这坟是谁家你可知道啊?那是原洪州知府赵慨赵大人,给先帝修史的大官家的!”
展昭一听立时留了一个心眼,赵慨是谁他也有听说,正是准备去夏府结亲的另一个豪门大家,听说赵慨现在正是年富力强,怎么给自己准备了坟地?这么着急着死!
“听是听过,不熟,这坟是赵大人的?”
耶律贤讥笑道:“哪能啊,赵大人现在都能再生一个孩子,身体棒着呢,这坟是他那肺痨鬼儿子赵源的!”
什么!展昭的震惊不亚于知道宋府摊上人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说这赵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城里的许多人家的女儿都想许给赵公子,你是不是听错了?”
耶律贤故作大惊的样子,张大了嘴一脸地不敢置信道:“谁家敢把女儿嫁给他赵家,那不是存心想让女儿守活寡吗?人家赵家这坟头可是连儿媳妇的位置都备好了,要是能配个冥婚就更好了,满城都知道的事情,谁那么丧尽天良,还敢给赵家说媒拉亲,敢做这做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事!”
“走走走,不要吃这些玩意,你自己也晓得缺德,我请你吃点像样的!”展昭现在就想着回来与仇富复命,这些个地方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三人眼见目的已然达到,这地方阴风阵阵他们自然也是不想呆了。一行人往城里赶,来到了一处小酒馆,地段稍偏僻,里面只有几个客人。
耶律贤事精的本质又暴露了,道:“差爷,官家还不差饿兵呢,刚你自己说的要请我吃像样的,我看择地不如撞地,就这里吧!”
展昭跟着三个人被忽悠绕着整个汴京城走一圈,早也饿得两眼冒金星:“就这里吧!”
四人落座,茶保端了热水上来卖力地擦着桌子张罗着点菜。
菜还没点,只听隔壁桌又传来一阵闲言。
“哎听说了没有,当朝相公夏竦的千金要许给宋家或是赵家!”
“早听说了,这夏竦莫不是要换取赵宋两大人的支持把自己的女儿给推出去?”
“这两家现在在汴京可是神仙见了都要颤一颤的主家,赵家有病,宋家有苦,那宋夫人据说是十里八街有名的恶婆,啧啧。”
“不过呀我听说夏相公那千金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汴京城里的红娘没一个看得上的,城里的公子哥据说听说是夏家千金早跑得没影了!”
“怎么回事?”
“那夏家的女子不事女红,举止粗鲁不堪,张嘴闭口连夏相公都敢骂,你说谁家讨了这个么媳女是不是比祖坟被人刨了还难受?”
这些人说得比说书的还起劲,不是别人,正是埋伏在此地等了梁川一行半日有余的情报队余下人员,耶律重光展昭认得,其他的小弟他就记不住了,他们装成旅客,嘴里故意说着这些话给展昭听,听得展昭是怒向胆边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把跑堂的都给惊来了,过去要寻这些人晦气,情报队的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哪里傻愣在原地招展昭毒打?
梁川看着展昭一脸的怒气,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展昭你别生气,这么偏僻的小店都在讲咱们夏府的私事,看来咱们大小姐的婚事现在城里面的人都知道了,就咱们还被蒙在鼓里,你也不要激动,回去咱们与仇管事好好寻个对策,不能让人看咱们夏府的笑话!”
耶律贤故作震惊地道:“哟原来你们是夏府的。。对不起告辞!”说都没说完,两人就一溜烟也闪了。
展昭苦着脸道:“原以为是一桩良缘,也能了了老爷的心病,不曾想事情竟到了这等地步,我们大小姐这人你是知道的,哪有这些人讲的这般不堪,这宋赵两家好大的胆子,我一定如实告诉仇管事!”
展昭点了几个菜,见人跑了自己吃了几口也没心情了,身为夏府的人他很有荣誉感,见到夏雪被人这样编排,他自然是无法坐视不理。
“咱们先去报官还是先回府里?”
梁川吃着菜道:“先去开封府吧,人命关天的事,就算不是咱们大小姐的事,宋府那贼婆子随意打杀下人,这事你能忍?”
一桌菜吃到嘴里形同嚼蜡,梁川自己吃得半饱,带着展昭又到了开封府。
去之前,他先让暗中尾随的情报队员们把几个宋府女婢的父母接过来,只有他们才能分辨出是否真为卖身到宋府的子女!
做完这一切,剩下的就是找开封府擦屁股了。两人到了开封府前,那三对父母早在开封府前等着,展昭大致把女子尸体的特征讲了一下,一个老母亲当亲就晕死了过去,只怕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早在耶律重光找上他们时,他们只以为是宋府为难自己的女儿,料想宋府人家也是名门正派的大户,应该不会对自己女儿怎么样。
谁料真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下如何能够善了!
登闻鼓又响了。
程琳坐堂又接待,程琳识得梁川,这小子实在有名。他留了一个心眼,怎么这小子这个节骨眼来开封府,难道又犯了什么事?
梁川不登堂,只是躲在身后,报案的还是那失踪的三个女婢的父母,他们鸣冤道发现了自己女儿的尸体!
程琳冷眼看着这些老人的表演,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要知道开封府尹这个位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处理的事大的扯到皇室宗亲,小的平头百姓找找家中几辈人也能搜罗出一个当官的!
事情各有大小,一个处理不当得罪了人是小,有损朝廷体面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恰恰这事关乎宋府宋老太公宋绶!早上自己还到宋府去走了一圈,下午就有人来报说出了人命,鬼都不信这是巧合。往黑了说常常有人借机生事,目的可不是打官司而是为了朝堂上的斗争作准备。
宋绶为官数十年,两个儿子也都是朝中新贵,有人想对他们家下
黑手正常不过,这可是朝廷的肱骨之臣,程琳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再怠慢。
他哪里会想到,梁川废了这么大的周章,目的只是为了破坏掉两家的婚事!
毕氏虽然有恶婆的骂名,可是婆婆对待媳妇严格一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谁不是苦媳妇熬成婆,夏竦睁一眼闭一眼只怕还会促成这桩亲事。
梁川不下一剂猛药,如何能让这事给黄了!
“大老爷为小民作主,小民接到好心人提醒,我那女儿卖入宋府为奴,不想已经命丧九泉,叫我们白发人如何是好!”
程琳语气很稳:“你可确定了死者是你女儿!”
这两夫妇只是听展昭一说,又没亲眼见过,一时也不好答对。
程琳心中有了计较道:“老汉稍安,若是你亲眼见过也无妨,死者都得验明正身,你从何处得到的线索,何不带本官前去?”
老汉一听连连嗑头,口中高喊:“大人圣明!”
当官的还肯亲自跟他们去验尸,哪里有这么好的官,老汉心中感激,就算是被展昭给骗了也无妨,人家程琳的做法得人心啊!
程琳官场老油条了,他哪里真心想帮这个老汉,如果一会刨出来的尸体真是这老汉的女儿,那不是坐实了宋府摊上人命官司?
宋老太公宋绶的脸面何在?一得罪就是一窝,宋家三人都是大官,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才没有蠢到这地步!
其实他不用验尸也知道那死者身份绝对假不了,这事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再看那毕氏的作风,没有打死过几个丫鬟他都不肯信!
他故意换了一身官服,又点齐了人马,磨了半天的功夫一通操作已是入夜,开封府的衙役出动大半,一时声势颇为浩大。
一群人哪里走得快,程琳坐着轿子晃着晃到了城北都已经是下半夜。
围观好事的群众都跟随了不少人!
展昭指着刚刚耶律贤带的位置,程琳立即命人挖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担心的事情成真,程琳看着那崭新封土,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冷漠。
果然挖出了一具草席包着的尸体,众人一阵惊呼。梁川心中骂了一句,这是乱葬岗,要是没尸体那才有鬼了!人都还没看到呢,你们急个球劲?
老汉夫妇当场就跪在尸体前痛哭起来,看来展昭跟他讲的没错!
围观的老百姓也跟着议论了起来!
程琳问道:“你们不看看是不是你们女儿就跪下痛哭,未免有点蹊跷?仵作何在,给我验尸!”
掀开草席的那一刻众人一阵惊呼,哪里是女人的尸体,分明就是一个刚死不久的老人,虽然埋得草率,但是死状安详,一看就是附近的穷苦百姓无钱安置自己的亲人,只能以为这种方式送亲人最后一程。
程琳大怒唤来老汉道:“你说这是你女儿?”
老汉一开始就因为关心而乱了方寸,哪里求证过真假,只能埋怨道:“大人全是这小子诓骗我们的!”
展昭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尸体,梁川也是满腹惊疑,本以为将有一顿杀威棒,谁料程琳只是看了梁川一眼道:“本官谅你们寻女心切不与你们计较,若是你们再因此事滋事,本官定不轻饶!”
梁川拱手道:“大人爱民如子草民万谢!”说完拉着展昭便离开了城北。
“发生了什么事。。”展昭一路上都是疑惑。
“我也没想通这中间的关节,直接回去找仇管事复命吧!”
仇富听得展昭的回复起初也是震惊不已,他让其他人去宋府再查探一番。
梁川没有多说一句话,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仇富的人次日才来宋府,却听闻一个消息,宋府已经打点好了三对老夫妇,对外又声称他们的女儿害了急病死了,尸首早已火化并安葬,给了三对夫妇不少的银钱之后,这事就消弥了。
下人的复命仇富如实报告给了夏竦,夏竦本以为替自己女儿夏雪觅得的良人,不料竟是这等卑劣的欺骗,一枚精致的建盏被他砸得粉碎。
“好好好,世人都道我夏竦奸滑,不想我竟然着了几个妇人的道,敢将我耍得团团转,好你个程琳,竟然与那宋绶的贼婆娘通风报信!”
可是骂归骂,尤其是夏竦听到那偏僻的小酒楼里连寻常的街坊对夏雪的评价,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变成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