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缘粪’!
竟然在这等香气环绕的地方碰上自己的这帮手下。
“你们死哪去了?你们在外边逍遥快活,知道我在里面受什么罪吗??”
梁川解完手出门一看,耶律重光带着一队人在茅房外候着。一行人看到落魄无比的梁川,头发成结蓬头垢面,嘴唇爆皮皮肤皲裂,活脱脱一个金水门外要饭的叫花子,想笑又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东家是个什么样的主他们比谁都清楚,想要脱逃的话天下没有拦得住他的人,老话是说普天之下皆为皇土,现在海船方便,大不了就逃到海外,那里不是大宋朝的辖境,难不成还活不下去?
“东家马备好了,咱们跑吧。”
众人心疼地看着梁川,他们一行人自打成了气候之后何曾受过这份鸟气!更是为梁川鸣不平,朝廷这帮奸贼做事喜欢斩草除根斩尽杀绝,赵宗谔早按梁川所说,在路上埋伏了人要做掉他,还好他们在暗中护卫,否则这一路上绝活不到固原城!
“不成,跑了我伍里的那些人就死定了。”
打自秦朝以来,对逃兵就没有手软过,杀的不仅仅是逃跑的那个兵,还有同伍的小卒,这就是警示!
“阎王要收人观音菩萨都收不住!这帮配军早晚也会死在战场上,东家您仁义,可是不能总拿自己不当一回事吧,想想主母还有小少爷还在凤山等您呢,我们没办法随意进出这座城寨,你一个人在里面出事我们没办法做出反应啊!”
一听说梁川竟然不肯走,众人一时有些着急。
“你们怎么来的?”
耶律重光脸上满是风霜,这几天应该也吃了一少的苦头,还好这帮人骨子时就是带着骑兵属性,在马上生活几年都不觉得苦。
“昨日我们被镇戎的守军截住盘查,幸亏马跑得快,今天只能装作行商走动,我们人太多,又不敢分散,兄弟们担心你这两天也没吃好睡好,一路打听听说新配军都来修城墙了,就找来了,我们几个都是走路来的。”
“身上有没有带吃的,我快死了,昨天到现在一口像样的东西也没吃过。”
在粪坑旁说吃的虽然有点煞风景,不过梁川现在是饿得两眼直冒绿光,再不祭一下五脏庙,庙里的大神就该发火了。
耶律重光朝小弟摆摆手,小弟提来一口袋子,耶律重光将整口袋里子都给了梁川。
梁川掂了一下,份量还挺重的。
“这些是上好的牛肉,在大宋可吃不到。”
他们一路追击,那可没办法打尖住店累了找片草地和衣而睡,吃的就是肉干,风干一大片背在马上,最是顶饿又方便,手撕一片就能顶上一天!
“牛肉!”梁川眼睛都放光了,这玩意可是好几年没正经吃到一口了。他火急火燎地掏出袋子里的肉干,肉干呈现紫褐色,肉上肌肉纹理清晰可见,一条肉干足斤足两。
牛肉抹上了一层细湖盐。
梁川拿了一条放到嘴里撕了一口,肉香味在嘴里弥散开来,这牛肉还不是普通的牛肉,有些像牦牛肉!肉质是风干的,没有用任何调料腌制过,保持了这肉最鲜美的滋味。刚开始嚼肉干还稍显干硬,嚼到后来越嚼越上瘾。
这玩意对梁川这种饿了几天的人来说最是合适不过,梁川坐在原地,一接一口不停地大嚼着。
有那么好吃吗?耶律重光等人几天来都是吃这玩意,吃得排汇都有些不通畅,吃了许多的茶才缓和一些,看着梁川狼吞虎咽有些害怕。
“东家吃慢些,还有很多!”
牛在大宋是耕地的宝贵财产,私自宰杀来吃是要判刑的,而在西北这一亩三分地,党项人手里有牛,契丹人也有吐蕃人也有,牛肉比青菜还来得便宜,汉人用麻布丝绢换来很多的肉还有毛制品。
“都给我,里面不知道能吃到什么,肉我多藏一些。”
“接下来怎么办?”
耶律重光不理解梁川在这里继续呆下去的意义,定川寨乃至整个西北现在就是人间地狱
党项人来得来凶猛了,其实在清源他们抓到党项人在清源的细作那时候起,他们就知道了这些人的野蛮与疯狂,他们为了战争疯狂地筹措着资金,契丹人要是还有这份狂热大宋的半壁江山早就拿下了。
“你们自己小心点,不要让西北军把你们当成党项人的细作抓了,以后我就在这里等你们,每天帮我送点吃的,这里不久就会有一场大仗,到时候我装死开溜,不用连累任何人。”
耶律重光想的是那时候打起来还跑得掉吗?东家没见战争,对自己什么时候都是那么自信。战事一起,届时就是围得铁桶一般的城池,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东家如何逃?
梁川心中早就有了逃跑的方案,既然有人想要自己死,那就得在程序上合理合法地宣告死亡,这也是他一路走到固原城的理由!等他一死,这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再也没有那么多的烦恼!而且梁川也经历过战争,在岛国。
梁川带着一袋子的肉干往寨子里走,守城的士兵检查了袋子里的物品,确认是牛肉之后收回了手签,就将梁川放行了。
他们也知道,很多的兄弟打着解手的名义出城,其实就是去外面换一些吃食酒水来的,军营里天天都是小米饭,吃得人眼睛都绿了,外面跟着守军的商贩卖着很多吃食,发了饷也就这些用处了。
当兵的人脑袋就是别在裤裆上,多活一天就算赚一天,发了饷可没有几个人有命把这钱送回到家里给家人改善生活,大部人甚至连他们的生活都没有改善就失去了享受的机会。。
所以当看到这些袍泽花了钱哪怕是去城外找村里面的女子发泄一下心中的邪火,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买一些吃食来饱腹,这已经算是最低的要求了,苦命人何必为难苦命人!
当官的天天大鱼大肉,他们这些底下人吃饭都成困难,能睁一只眼就不会太较真。
梁川回到墙根子底下,帐篷已经重新支了起来,老叫花脸上带着伤彩,还有其他修城墙的兄弟看到梁川回来一脸的不忿,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挂在脸上。
梁川进了帐篷拿起口袋里的牛肉继续大吃起来,干这么重的体力活也就吃这样的高热量的食物顶用了。
“刚刚点。。卯。。我替你应了。。”老叫花进了帐篷口齿不清地说道。
“算你还有点人性没有落井下石,吃东西没?把弟兄们喊进来,这一袋子肉我吃不完!”
梁川把肉往众人跟前一推,让他们自己拿取。
老叫花一愣,早上还找人家麻烦,现在人家不计前嫌,转眼就吃人的嘴短不太好吧。
“怎么?肉可香了。”
梁川抽了一大条肉干递给了老叫花,这老哥叫老叫花,可是估计年纪只有四十左右,只是干多了体力活加上风霜的洗礼,头发白了一半,显得沧桑不已罢了。
老叫花接过梁川递来的肉干,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这肉看得他有些眩晕,记不清上一次吃肉是多少年前了,当了这么多年兵,也不舍得让自己的嘴贪馋一回。
“吃吧,别干愣着,叫他们也一齐来吃,一会又要搬他娘的砖了。”
“这是什么肉?”
老叫花有些失神地问道,肉的味儿太香了,一口肉干在嘴里嚼个不停,就是舍不得咽到肚子里,可不是天天能吃到这东西的。
“牛肉!”
“什么!”老叫花叫了一声,众人吓了跳把头探进了帐篷,一看,两人竟然在吃什么好吃的!
“祖宗啊,牛可是耕地的好牲口,杀了吃肉这是罪过啊!”
“这不是耕地的黄牛,是吐蕃高原上的长毛牦牛肉,大胆吃,土地公会原谅你的。”
老叫花手下宋家的一众人看着老家花嚼得香喷,个个口水往肚子狠狠咽个不停。
“让大伙一起来吃!”
老叫花叫了同一帐篷的其他人进帐。
几乎是同时,大家的眼睛只注意到了地上的那满满一袋子的肉干,口水不往肚子里流,只差点流到地上。
当兵一辈子,他们的肚子哪里有过这等待遇?
军营里打架是常事,但是最重要的是一起讨命,打起来一个人帮你跟在一个在背后捅你一刀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肉太诱人了,让大家都忘记了早上梁川的一脚之仇,一伍人坐在帐篷里美美地吃了起来。
没人会去想这牛肉是哪里来的。
战场上杀到最疯狂的时候,吃人肉也是正常的,据说当年安史之乱时,张巡吃光了城里的数十万人,最后只剩下五十几个老人,拖住了安禄山的大军,成全了郭子仪的不世功名!
老叫花他们更不是小气的人,这种小节的东西还有空去计较?
很显然他们同样饿到了极点,每天重复着最繁重的体力活,吃的却是最差的小米饭,高梁饭,见到肉谁不会两眼放光?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一人一条肉干下肚,大家再看梁川的眼神就柔和多了,毕竟肉干那么香。
“小哥是哪里人士?”
一袋肉便结交了一帮一辈子的兄弟。
一圈人围着梁川,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是凤山人士。”
“凤山?那是哪里?”
梁川将自己的经历讲了一遍,这故事精彩得比肉干还下饭,听得众人神往不已。
“老叫花。。哦不。。老哥哥怎么称呼?”
“你管我叫老叫花就成。。听。。听习惯了,叫名字我还反应不过来,这些是宋家兄弟,宋有财。。。宋铁根。。。宋平安,宋安是两兄弟。。宋二牛。宋虎娃等兄弟,我们都是绥州人士。”
梁川意外地道:“你们是象龙寺村来的?”
九个人眉宇间透着惊喜地问道:“难道你知道?”
“我认识两位姓宋的小兄弟,他们就来自象龙寺村,我见你们都姓宋又是来自绥州,我就蛮问一句。”
老叫花说道:“不怕你见笑,我们老家太穷了,地打不出二两粮食,就全都来赚饷银了,这行伍十个有八个是绥州人,你说的应该是村头宋大郎二郎家的两个娃,他们在前军营里,唉。”
“为何叹气?”
“修城墙他们熬不住,前军打仗战死又极多,苦命的娃,小小年纪就要刀头舔血讨命。”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叫花的嘴突然又不漏风了,一字一句讲得真情意切。
都说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在这年代却逼得全村人没有活路老少齐上阵去讨命,这不是光荣,这是悲哀,老百姓的悲哀时代的悲哀。
一袋子的肉干也就两炷香的时间,十个人分得干干净净,修城的梆子响了起来,一伍人出了帐篷拿起竹筐和挑担以及各自的工具,麻木地准备进砖窑挑砖砌城墙。
说的话多了关系自然也就越来越好了,梁川问老叫花道:“老叫花,这里谁是头头?”
“定川寨的守将是泾源路招讨使葛怀敏,是个纨绔衙内,好像是汴京城太尉葛霸,大舅子一家更是了不得,好像是鲁国公家的,叫王德用。”
“我跟你打听个人,杨琪有没有听说过,他与我一样也是发配到西北的配军。”
其实杨琪对梁川来说并无所谓,这个小子也是倒霉催的,运气背到了极点,阴差阳错地被发配到了这前线。
“杨大人?自然是知道的啊,他就在咱泾原路招讨葛大人手下的一员参将,现下定川寨的城防就在他的负责之下。”
什么,梁川手里的挑担落到地上,听到这个消息的他有些错谔,心中叫苦连天,天下真小啊,自己跑到了人家手底下做事,以前的恩怨种种,因为吕一的事杨琪找了自己不少的麻烦,新仇旧恨一起算的话自己这一关可不好过了。
“你怎么了,杨参将为人不错,不会为难你这新来的配军,要晓得当初杨参将也是配军来的,只是骁勇善战又是枢密副使的儿子,又在葛招讨手下,两家本是一路人,自然提拔得快。”
梁川挑着砖头上了城墙,还没爬到墙头就听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杨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