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月,气温降得飞快天地间好似进入冰窑模式,原来还有一丝黄色与昏暗相间的色彩,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之后,缤纷的色彩现在已经只剩下了雪白。
汴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众人还感到格外的美好,所谓瑞雪兆丰年,千树万树梨花开。众人在雪地里打着滚,堆着雪人打着雪仗,大人小孩在这一个时节可以松一口气,不用伺候地里的庄稼,可以窝在家中偷着闲,富家的子弟在雪中纵马飞扬也别有一分豪情。
第一场雪之后就是第二场雪,接着是第三场,然后天地间就到处都是雪。
下一场雪天气就冷一分,到最后无物俱赖天地宁静,众人一开始还为这美丽的雪景喝彩,后来耳朵上还有手上被冻得都是红通通的冻疮,手上都是皲裂的口子。
风灾雪灾冻雨灾也是灾,要人命的时候比什么灾难都要残酷,路旁冻死的人甚至到了明年,那痛苦的表情就一直留着,提醒着这场风雪的无情!
大家的口风开始变了,个个开始咒骂这贼老天怎么这么冷,一群人在清源再冷冬天披件小袄子也足以应付了,但是这里哪里能行?
梁川给庄子里所有人都买了厚厚的棉衣还有打了棉被。棉被的价格让梁川着实震惊了一把,他可不知道,这头年的老百姓被子里塞的是草,棉花?那是官老爷富家翁才用得起的!
稻草茅草蓬草什么能用就塞什么,北地里靠的不是被子,是床下面的炕。
黄道婆还没有出生,制棉技术还不成熟的年代棉衣也不便宜,更不要提棉被了,一床好棉被已经够娶到一位好媳妇了,足以看出这宝贝的金贵。
农民们停下了农活,街上的居民们已经在为过好这个年做准备了,年货食物还有布料,在汴京这个地方只要有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据中牟县其他的百姓讲,今年的天气格外的冷,家里不少的牲畜还有家禽都冻死了,好些老人也没能熬过这一段艰苦的岁月,一大早醒来,总能听到唢呐的声音,这种古老而凄凉的乐器梁川最是熟悉不过,梁川几乎是听那起头的调子就知道今天办的是喜是丧。
路上每天都有发丧的队伍,纸钱撒了一地,唢呐的声音更增加了这个季节的哀伤感。
生离死别是人之常情,梁川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就会想起凤山,想起在家中等待自己的艺娘,想到那个豆丁一般的小孝城,也不知道自己的孝城长成什么样了,如果在汴京的事情做办完了,他一定要回到凤山再也不离开了,赚的钱已经够他几辈子花不完了。赚得再多只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急流勇退方是大智慧。
回到凤山自己就去郑益谦老爷那提亲,把他的宝贝女儿娶回家,还有阿国玉贞,三个女人同时过门,自己也当一回韦爵爷,大家其乐融融自己也要真正地开始享受人生享受生活了。
都到了飘雪的季节,清源应该也很冷吧,几个女人不知道有没能多穿衣服。
这几年自己最亏欠的就是与自己相濡以沫白手起家的糟糠之妻林艺娘,自己就跟她真正地过了一次年,其他的时候全部在外流浪漂泊,两人聚少离多。
偌大的家庭自己不在的时候都是由艺娘一个人撑起来的。
与其说凤山的百姓是自己带起来的,不如说是艺娘带起来的,一个家庭男主外女主内,让家庭屹立不倒的可不就是这根顶梁柱架海桩嘛!
汴京城内人已经少了很多,那栋楼的进度便是下雪天也
没有停滞,众工匠做着木工雕工还有彩绘,一框窗花木雕一个工匠要费上不少的时日才能完成,楼里的功夫要废得比楼外的多,万幸的是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动员下的工匠是最不缺的,一人雕一块门板窗花,也费不了多少时日。
雪花片片大如斗,纷扬吹落轩辕台。
到了傍晚时分,太阳早不知去哪里找寻,雪花掉得越发地离谱。归人两手插在袖管当中,连说话的劲也没有了,嘴一张开,上下两排牙就不停地闹着内哄,这贼老天实在太冷,雪踩进去都是没膝深,晚了雪地里回家只怕连路也找不着。
梁川带着秦京还有尉迟添去汴河大街转了一圈之后,闲来无事扛了一缸马行街遇仙楼的玉液酒,又牵了两头硕大的肥山羊,倒绑了羊脚放在马车上,这季节的菜只有藕片与萝卜,正好是下火锅的好菜,喜滋滋地回梁家庄。
庄子哪怕雪花再大四周也有值日巡哨的人员,情报队的队员在庄子大门口挂起了两盏红灯。看着东家又拖着肥羊回家了,知道晚上又能烫火锅吃了,一个个狠狠地搓了搓自己发红的手,咽了一口口水。
东家晓得这些值哨的队员苦处,从来都是给他们留了最肥美的肋排肉,让他们下岗哨了还能填填肚子,防的就是他们为了一口吃食扔下自己的事擅离职守。
他们麻利地帮梁川将酒肉还有菜扛进屋子里。酒食肉类看了让人两眼放光,菜这些意他们就是不喜欢去碰,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东家吃起菜来那个狠劲哟,跟饿死鬼托生似的。
有那么好吃吗?
菜这玩意要不是饿得没办法了,又没有下饭的东西,谁家里会喜欢吃菜?又不是牛羊,吃得那么欢。
东家与众不同,不仅自己吃还一个劲地劝大家伙跟着他吃,这玩意多吃一点,第二天出恭的时候会通畅许多,人也不会油光满面的,总之肉不能多吃,菜不能少吃都快成了他的口头禅了。
后来这玩笑话也不知道如何就传到耶律重光的耳朵里,耶律重光骂着这些不仁不义的小畜牲道:“你们真当东家不喜欢吃肉啊?人家东家力能擒虎一顿少说也能吃个五斤肉,把肉吃了你们喝西北风上雪地啃雪去呀?还不是省着先让你们这些个馋虫打牙祭?以后再让我听到你们编排东家的话,别怪我翻脸!”
情报队的队员们一听老大哥的这话无不肃然起敬痛哭流泪,东家为了他们是真情实意掏心掏肺啊。
整个庄子的人全部聚集到了大堂当中,梁川最喜欢的就是把众人聚到一起,关起大门所有人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讨厌那种各自关起门来三三两两小酒小聚的场面,一起快活多好!
大堂里摆了好几张桌子,一桌子差不多八人左右,桌子上架着一口铜锅,烧红的木炭热力逼人,肉汤倒进锅里不一会儿就翻出雪白的泡泡来。羊肉每一桌都是一样的,两头肥羊两百多斤够四十多个人饱餐一顿了。
遇仙楼的酒水格外的香醇,他们自己独有的酿造方法,一掀封泥那粮食的香味儿飘得大堂都是。肉大家都喜欢,酒就不一定了,情报队里不少虽然也能喝上几口,可是喝多了还是不舒服。
庄子里静悄悄的。
阿国抱着几根又粗又长的萝卜出了大堂准备去灶房里洗一洗。现在可没地方去找活水了,所有的水都都低温作用下都结成冰块,只能取雪水先放到灶房里的锅台上烧一会,方能使用。
咕咕咕等锅里的水烧化了,还不是太烫的时候
阿国赶紧将萝卜扔进锅里,拿起丝瓜络狠狠地擦了起来,将萝卜表面的泥洗净。
就在这时,一阵打雷般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从灶房外传了过来,这声音她阿国无比的熟悉,当年在岛国天天过的就是这种饿肚子的生活,那声音还能听岔了?
阿国以为是哪个值哨的队员饿了来灶房寻点东西吃,放下手里的丝瓜络一看,不是情报队的队员,屋子外站着一位衣着光鲜的少年公子,有些拘束地站在雪地中,头上落满了雪花,脸边上还带着两条血痕,就像被某种小动物抓过似的。
这人被阿国发现了,脸上浮起一层红晕,转身就跑!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赵祯!
这些日子后宫八殿重新修缮完毕之后本来是一件让人心情不错的大喜事,可是这事摊在他赵祯头上就不一定了。
后宫之主是当今的郭皇后,郭后乃是刘太后一手册立的,目的就是监视官家的一举一动。
赵祯听身边的小人唆摆从小就被灌输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让刘太后害死,刘太后立自己为傀儡的谣言,对当今太后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对刘太后册立的这个监视自己的皇后就更没有任何爱情可言了。
郭皇后因为女人天性善妒使然,平时也不让赵祯去接触其他妃嫔,这更搞得他内心愤怒,敢怒不敢言。
今天早上,尚美人与郭皇后在御前侍立,尚美人侍宠而骄郭皇后爱争风吃醋,两人没讲几句全然不顾身份地位竟然在赵祯前起了口角。
今天的尚美人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以下犯上当面讥讽郭皇后生不出儿子,生儿子的问题不仅是赵祯的心头大病,更是后宫这群女人的痛处,别的事都不是问题,唯独在郭皇后跟前不能提生儿子这件事,这个乃是郭后的逆鳞,她哪咽得下这口气?气愤之极赏了尚美人一巴掌。
女人呐,从古至今就是生育的工具,很残忍又很真实的问题,谁家的女人生出不儿子问题都不会太大,偏是坐到了皇后的位置还是要担心儿子的问题,这才是要命的症结。
一后一妃当着自己的面打架这传出去皇家的威仪何在?赵祯起座拦架,不料郭皇后一巴掌正好打在赵祯的脖子处,脸颊还被抓出了两条粉淡的血痕。
反了反了!官家的女人都敢在万岁头上动土了!
这一下惹得赵祯是又怒又委屈,我堂堂大宋天子竟然连区区家事都管不好,还让女人打了,这个家爷不呆了!赵祯纵马直出西门,夏守恩率禁军在后面跟着,一路纵马狂奔。
此时,天下着大雪又逢天色骤暗,赵祯远远将跟在后面的禁军甩开,一头扎进茫灌就大雪之中,等回过神来自己都慌了,举目四望顿时迷了路,误打误撞竟然来了梁家庄。
赵祯同样认得阿国,当日倭国的使团来觐他在大内就见过阿国,自己这副狼狈相生怕被阿国认出来,立时转身就走。
阿国也是善良之极,大声喊道:“外面下着大雪你乱走会冻死的,快回来,我们要开饭了,我都听到你肚子叫的声音了。”
夏守恩把赵祯给跟丢了,雪地里就赵祯孤身一人,诚如阿国所言,如果他在雪地里迷路了,真可能就冻死了,这位御前的跟班吓得两腿直哆嗦,今天要是赵祯出了一点意外,他也可以跟着一起去了。。
雪太大,风太寒!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捱一下,天亮了再回。
想到此节赵祯返身红着脸走近阿国,走进了梁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