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黑炭知道梁川阅历广博,有许多自己独到的见解,他为了赚一点生活费在科举之前出了国子监来到开封府做一名抄写先生,每天这些狗皮倒灶的案件见过不少,但是大部分是和稀泥式的调解掉,否则就是大棒相加,一顿乱棒打出去。
破案这种事就只有在戏台上和电视剧里为了演绎效果,编剧苦心孤诣地构思一大通,真实的生活哪有那么多技术手段去破案?
他程琳同样读的是诸子百家孔孟之义,要破案那要学的是法医学刑侦学等专业理论,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他能破个屁的案!
不过今天是真的让他大开眼界!
极少有像梁川这样精彩而细致真实地分析还有破案,真的是大涨见识。
包黑炭到自己上次被骗的经历,他好像有点喜欢上了破案缉凶这样极富正义感的事!
连程琳都感到奇怪,汴京城什么时候出现这么一号人物,看着梁川的外貌也是其貌不扬,衣着更是朴素无华,哪里都没有一点文曲星君眷顾的样子,但是这谈吐这见识,还有那份淡定与自信,都让他侧目,这样的人早晚是一号人物!
包黑炭更是感叹,要是梁川这样的人有功名在身,主政一方那将是多少老百姓的福气。
堂上。
今天的这两起命案发生之地距离不远。
在开封府衙役进城寻找销售砒、霜的记录档案之时,梁川问田氏道:“案发之时你家中可有异状?”
田氏怯生生地说道:“当天我家中不知何人乱闯,家里的布置摆设凌乱不堪,好像被人翻过一般。”
梁川道:“女子闺房凌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偷情二是偷盗,田氏还有身孕偷情显然不太可能,田氏你家中有没有财货丢了”
田氏道:“丢了一小袋首饰,其他并无失窃。”
不多时,外面侦查取证的衙役匆忙赶回,对着程琳汇报了一通。
程琳大拍了一下惊堂木道:“带蔡清池家中管事秦明。”
秦明一直在躲在人群后面关注着案情,一听程府尹突然传唤他,吓得两脚开始打摆子。
府尹程琳喝道:“田氏一介女流身怀六甲,大门不出二不迈,买那等毒物何用?城中药铺让载蔡家只有你一人买过砒、霜,说是想用来毒老鼠,田小娥没有做案的动机,大胆刁民,你招是不招!”
梁川添了一句:“大人,小人大胆揣测,这下药的幕后主使应该是他们蔡家的正房大娘子!”
秦明?大娘子?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堂上的角色越来越多,一个接一个地出场,各自扮演着什么角色却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明扑的一下趴到了地上,埋头说道:“回大人,这事是我一人干的,不关我家大小姐的事!”
“我是看着我家小姐长大的,他自从进了蔡家整日郁郁郁寡欢,更因为无后受尽蔡家的白眼,我看在眼里,眼见这填房都要后来居上,日后还有我家小姐的活路吗?我想起毒老鼠时还有一些砒、霜,便想用在她吃的粥中,让她流掉胎儿。。”
众人唏嘘,原来唱的是这一出争宠上位的戏码!
因妒生恨,大娘子压迫小妾室,众人这才愰然大悟!
好复杂的家庭恩怨,这还不是什么显贵人家,要是那种大户之家,明争暗斗更是可怕!这秦明小人物一个,却如此为主母争取,看在这些外人眼里,都替这下人感到不值!
秦明在诉说着他们蔡家的恩怨,梁川则不声不响地走到了杨二才的身边,程琳的眼神也被他吸引了过去。
梁川在众人的议论之中独自蹲下来,在杨二才的身上按压了一遍,他的怀中放着一些硬物。
梁川道:“大人搜一搜这杨二友的身怀之物,说不定会有所突破。”
衙役在授意之下,从杨二才的怀中搜出了一包首饰。
田氏所失之物!
包括秦明还有田氏在内
的所有人都震惊了,这不是田氏自己失窃的首饰吗?怎么会在这个杨二才的身上!
梁川问秦明道:“秦管事,你将粥送与田氏吃食之时,田氏闺房失窃了没有?”
秦明颤颤地说道:“当时是下人送到田氏房中的,没有听说过什么异样!”
梁川说道:“那秦管事,你们家员外以前身子有没有什么旧疾?”
秦明道:“员外他害心痛病多年,一直是靠药吊着。”
梁川满意地笑了,朗声对着程琳道:“回大人,案情应该很明了了,按草民的推断,这不是两起凶案,而是一起,机缘巧合地一起凶案。”
老百姓这下可炸锅了,一旁冷眼旁观,全程看着梁川表演的蔡管事都听得暗自震惊。
如果不是这田氏害了自己堂弟的命,那这个事就要重新计较了。
程琳也是眉头紧锁,道:“细细道来。”
梁川道:“杨二才偷入蔡家盗窃,顺走田氏的首饰,又发现屋中有粥,这粥是秦明打算毒死田氏的,被杨二才一口将粥吃尽,然后人从树林子里溜了出来,不巧自己毒发,杨大眼也是倒霉催的,一击之下两力作用将杨二才给弄死当场。至于蔡清池嘛,依我看是他自身的心痛病害了,否则要是吃了砒、霜,死状定会与杨二友一模一样。”
这番说辞虽说十分牵强,但是从目前的证据来说却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否则这几条人命怎么算,真的要让他丁府管事当堂逼死这个身怀六甲的田氏,如果自己这样糊涂断案,只怕要激起民愤!
这小子是个人才!
古代的断案模实确实与现代依靠证据链的侦查审判模式不一样。但凡一起案件能说得通,里面没有矛盾的地方,老百姓便能接受这种断案,所谓断者不是真相而是民心民意!
老百姓会关心这件事谁是真正的凶手吗?他们要的只是天真的太平,好人有好报,坏人得报应,大家皆大欢喜,仅此而已!对他们来说,这与其说是一起案件,不如说是一出戏!
程琳身为政治老狐狸自然知道顺丁府蔡管事的意与顺老百姓的意孰轻孰重,心下大喜,梁川推理合情合情严丝合缝,根本没有驳倒的余地。
当堂就葫芦僧断葫芦案依梁川的说的,只判了杨大眼几下杖刑,田氏无罪当庭释放,秦明杀人未遂,过失致杨二才毒发身亡,判了个充军。
凶犯秦明忠心为主母,二犯杨大眼临时起意,无辜者田氏只是可怜的小妾更不当死,倒霉的只有那个进屋偷窃的杨二才虽是罪不致死却背走了所有的黑锅。。
真真皆大欢喜!
两起案看似不相关的案件就这件因为梁川的一个失态而宣布告破,老百姓们纷纷议论,这个小子真是好儿郎,有些门道!究竟是什么来路,可惜了这样的人物不是当官的!
说实话,这结论连丁府的蔡管事都心服口服,说得他一点脾气也没有,老百姓的态度便说明了一切!
蔡管事鼻孔里出气地哼了一声,道:“我们走!”几个人家丁帮忙扛着蔡清池的尸身便离开了,那眼神还恨恨地看着梁川。
包黑炭记完整个过程,一块舌头醮着墨水也变成乌黑不堪,不顾形象乐呵呵地冲到梁川身边,对着梁川说道:“梁大哥,咱们缘分不浅啊!”
梁川心道,小子以后你也会当上开封府尹,这才是你的地盘,我只是路过而已。
梁川道:“是啊,碰巧路过,进来看看,你怎么不去国子监?”
包黑炭道:“当日收了你不少的盘缠,不过我不想坐吃山空,也出来赚一点辛苦钱,程大人正好看得上我,我就来抄点东西。”
程琳将梁川唤到跟前,询问了梁川来历,这小子绝不是池中之物,连包拯也识得!
程琳盛情邀请梁川留在开封府谋个一差半职,这样的人才实属难得。
这只是过路打个酱油,梁川当然是婉拒了程琳的邀约,自己现在还有任务在身,不是来打工的,这高墙
大院内的事以前自己经历不少,做得好就算了,万一做不好得罪领导,自己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马行街丁府。
蔡管事气急败坏地回到府中,正巧碰上退朝回府的丁谓。
丁谓觑了他一眼,不温不火地问道:“怎么?跟了我这么久静气二字都不会?”
蔡管事碰上丁谓,那姿态就放得很低,腰低得快要贴到地面上去,今天折了参知政事丁府家的颜面,一顿训斥只怕是跑不掉了。
丁谓的此时正值壮年,须发还是鲜亮的乌黑色,一双眼睛藏着无尽的世故,他的眼睛似是有眼疾,一双斜眼张目仰视,像是经常饥寒之人,看相的来说这叫猴形。
虽有富贵前程之运,却无享福终老之命。
此时的丁谓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背着手,看着院子里的梧桐。
蔡管事不敢有瞒,流着汗将今天的经过完完整整地审案经过了一下,他刻意突出程琳那个鸟官如何不将参知政事府放在眼里,极尽挑拨,在他看来梁川这小人物根本不值得从他口中说出来,惹他的都是那个程琳,这口恶气不出他就觉得面子过不去。
丁谓一听程琳的作派眉头只是不经意地挑了一下,但是听到梁川的作为之后,眼睛突然射出了一道精光,对着蔡管事道:“这个人什么来历?以前跟某是否有过节?”
丁大人脸上越没有表情,就表示他越不高兴。
这是蔡管事对丁谓的认识。
没想到他的关注点不在程府尹身上,而是在那个狗胆包天的贱民身上。
蔡管事道:“一概不知,只晓得他名字极为简单,叫作梁川,只怕还不是真名。”
梁川,丁谓念了两遍这个名字,记在了脑海当中。
“再去开封府附近转转,要是找得到这人,将他带回来,我想认识一下这位聪明人。”
丁谓自己也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之间总是有一种互相吸引的魅力,所谓惺惺相惜。
蔡管事的傻掉了,这是什么意思,丁大人好像很欣赏他,难不成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嗯?”
“是,我这就去办。”
丁谓这个人很喜欢搞小团体,不仅自己要有靠山有组织,致仕的刑部尚书,同为五鬼之一的王钦若最早就是跟他一条船上的。只是这些大官都有自己的算盘,谋划到最后图的都是自己的利益,一条船也会凿成两半,现在两人就一拍两散。
毕竟宰相的位置只有一个!
丁谓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已经很难找到同盟的盟友,凡事大多要靠自己,自己又无暇分身,分身最缺的就是可靠而得力的人,梁川这样的人才就是他所需要。
无钱无势未得志!最好收笼的就是这样的人!
梁川刚从开封府里出来,没走出两条街,就被丁府的家丁发现了,蔡管事的报上了丁大人的盛情邀请,丁谓这个人也是相当的有名,有个著名的成语——溜须拍马,就是丁大人创造的。
这本来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可是这一帮同僚个个都是文骨钲钲的文化人,哪里受得了如此**裸地拍马比行径。结果长官不兴,下属被羞辱,史家最高兴,他们可以大书特书!
这一次遭遇成了丁谓一辈子抹不掉的阴影,两个人结下了梁子,也使世人看到了丁谓的人品。
丁谓是真的有名!
梁川知道丁谓的背景,更知道丁谓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要是他要为难自己,自己比面对赵宗谔还要头痛,要是他能帮自己。。对付起这些赵氏宗亲就简单得多了。。
他请自己自己没有不去的道理,这个人不给他面子,让他记仇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再且,自己将来打算在汴京发展,要是身上有丁大人的影子,应该就能省掉许多的麻烦。
最重要的是,梁川心里是这般打算,以毒攻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