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小镇已经多年没有这么躁动过,殴打官差的事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老百姓们好奇,在里正的酒楼里,谁敢这么大胆出手,难道是蒋里正英雄了一把?
人们平时实在缺少娱乐活动,邻里夫妻吵个架都能让人兴奋上半天,更何况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动静。
敢对官差动手,那还得追到十年前了,山民造反时才敢拿起家伙与官府对抗,那段记忆不少人已经开始模糊。
当年兴化撤县改军,就是为了防止官民冲突,增加了当地的力量,兴化官府接到老百姓的风声,马上让着都头带着人赶到了凤山!
官府的人到达下亭楼之时,里外三层人海如涌,他们拉了几个百姓先了解情况,可是没人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一个官差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真有官差被袭,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后续的大部队也正在往凤山赶来,都头挤开一条小道,堪堪进入酒楼的大堂!
地上可不是躺着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个不相识的官差还有蒋里正!
这下麻烦了!
官差他们要是认识那还好办,就是自己人,要是不认识的,那一般就是上头派下来的人,动了他们,那这事可就闹大了!
带队的都头豹眼环视了酒楼一圈,看到两个正坐着跟大爷一般的人,不由得怒火中烧,手差点就指上了鼻子,喝道:‘你们这两搓鸟干的好事?’
梁川抬头一看,也是个眼熟的人,一身肥膘,满脸横肉,胡子多得跟扫把似的,要是没记错的话,此人以前还是个高薪职业——杀猪的!
郑屠!
兴化的主官换的频率很高,没想到这都头换的频率也不低!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官的一来都是换掉上一任的班子,然后重用自己人!梁川想了想,好像听谁说过这都头变成了郑屠,不过当时也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到了这杀猪佬进入体制,还是有些抵触!
杀猪的都不是什么善茬,身上沾染的煞气太重,平时要干这一行,没有一点人脉也不行!
当年,郑屠的人脉之一就是蒋百里。
梁川记得郑屠,郑屠却不知道梁川的存在!
梁川一听郑屠指控他,也很是写意地就随口否认了:‘我们今日在此处吃酒,发生了什么事与我们无关。’
郑屠一愣,好小子敢用这种口气来敷衍老子!
郑屠让人检查了一下地上的官差,官差伤到脏腑话都说不出来,见到是兴化当地的人来了,强撑着身子,把身上的文书交给了兴化府的人。
文书交到郑屠手上,他哪里有考虑能不能拆,大手一撕,叫了一个手下来过来帮他认字:‘上面写的什么鸟?’
手下人一看,愣住了,急道:‘爷,福州那里的文书,重要公文!’
郑屠一时还不知道这公文是什么份量,手下人又加了一句:‘是上差!’
这就够了,他惹不起,马上就让人问地上的官差是何人干的,官差讲不出话来,只能用手指着梁川的方向。
郑屠勃然大怒!
‘好狗贼消遣起你爷爷来了,爷若不把你剁成八段,今天这都头让你来当!’
碰到这种情况,别人一般都开始求饶,再狠的角色在这一亩三分地也不敢跟官差叫板。
梁川却是一反常态地道:‘小人是一介良民,没有作奸犯科,大人何故对小民意见如此之大!’
还敢顶嘴,郑屠大概是被气昏头了,反被梁川驳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要用什么‘正当’理由拿下梁川二人!
地上的官差看着郑屠这般没用,急得想自己起来动手,可是身体太痛,根本没有办法!
蒋百里一直在地上装睡,见郑屠来了,终于缓缓起身,在郑屠的耳边把事情的经过全部讲了一遍。
梁川笑了,本以为这老小子会装死装到底,没想到还是憋不住了。
事已至此,他也不再多说了。
郑屠听了蒋百里的话,背后生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人竟然是梁川!
他就算再豪横,可是也在坊间听过太多关于梁川的事迹,梁川可以说是这最近几十年兴化出的风云人物,比那些考上科举的读书人还要名声响亮!
他可不是什么善人,而是一个活脱脱的狠角色!
自己只听过梁川的名,却不曾见过梁川,没想到这次以这样的方式碰面!
他只是不知道,当年他的猪肉还卖给梁川过。。
怒气值爆表的郑屠火气全无,甚至还有些讨好地降低地几个音高,对着梁川道:‘你今日需与我们走一趟!’
蒋百里与地上的官差都愣了,梁川的威名难道就真这么大,郑屠也是当地一霸,遇上梁川就怂了?外面的老百姓本来都等着看好戏,这气氛急转直下,也让他们傻了眼,这还是平时作威作福的郑都头?往日的霸气哪里去了?
郑屠是横,可是不傻!
他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样的人碰都不能碰,那就是实力比自己强的人!
上一任的知军段鹏都把梁川当成兄弟朋友,还亲自到凤山拜过梁川,这事都是有迹可循的,也是官府当中不少人都知道,知军都得礼让三分的人物,他们去跟人家硬杠,那不是找死!
梁川也不让这个杀猪佬难做,不配合,错就在全在他身上了!
‘好,我便与你们走一趟!’
其他人还要去拿吴用,让梁川拦了下来,冲突一触即发,还是让郑屠自己给稳了下来:‘他就不必了!’
老百姓在酒楼外盼着一场大战,没有盼来期待的热闹,倒是让无处泄火的郑屠带着其他的皂吏给莫名打了一顿:‘让你们来凑热闹!’
郑屠这些官府的人在这件事上面子大失,这些人竟然还在看他们笑话,不打他们打谁?
老百姓怕的就是鞭子,遇上这种事,他们晓得这个屠夫的个性,当街打死一两个也是常事,谁敢吱个声?
梁川阔步与郑屠还有一众皂吏穿过人群,往兴化官衙而去。
便是这样,还有不少的老百姓眼馋,生怕错过这样的大热闹。因为他们也知道,这一次闹事的可是兴化的大名人梁川!
知军昨夜在金楼大战三个花魁,元气被榨干大半,眼皮都抬不起来,听得下面的小厮过来急唤,大呼不好。
此任知军梁川因为长期在外,并不相识,继任段鹏的位置之后,两人并没有什么互动,因此互不相识。
知军被手下人唤醒,心情极为暴躁,大骂道:‘嚎丧呢!再嚎把你腿打断!’
小厮哪管这些,急唤道:‘老爷上面来人让咱们这里的人打了!’
上面来人!
听到这话知军身上一个激灵,昨夜的酒气消得干净,人马上爬了起来,臃肿的身材那件更加肥硕的官袍套到身上,浅青色的腰带都没扎上,人就出去了。
大堂上摆着一张担架,上面躺着一个官差,口鼻有血生死不明,郑屠一脸阴沉地站在边上一言不发,看到自己出来,郑屠马上凑过来汇报工作!
‘瑞大人,今天撞上瘟神了!‘
知军姓瑞,单名一个进字,这个姓氏在南方并不多见。瑞进眉头一挑,看了看跟笔架似的梁川,头昂得快到天上去了,挺着胸背着手就站在大堂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公堂是他家开的!
生面孔!
瑞进心下嘀咕,这货哪里里出来的,要是本地人有头有脸的他大多都见过,怎么没见过这小子?
瑞进见外面黑压压的一大帮老百姓,喳喳叫唤个不停,火也跟着蹭上来,对着郑屠道:‘把人都给我轰走,谁在这里看戏,就抓起来吃二十棍杀威棒!’
郑屠得了瑞进的命令,马上抽出自己随身带的铁尺,领着一帮皂吏朝人群动起手来!
外边的百姓见状,吓得屁滚尿流,好戏没看成,反吃了一顿好打!这才散去!
瑞进看了梁川好一会,这人明显过见点世面,碰到官人一点都不惧,还反过来打量着他,就冲他这眼神,来这堂上先吃几棍子那都不冤,律法明文规定,平头百姓见了官人要回避,可不能这么冲撞!
还有地上的那厮,又是哪里来的?
瑞进指着梁川大骂道:‘堂下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梁川看了瑞进这个死胖子一眼,反问道:‘哪条律法规定我要下跪??’
明镜高悬之下,只有罪犯要跪,梁川又没被定罪,跪个毛??
瑞进道:‘你既没犯事,何以来到公堂之上??’
梁川笑了道:‘大人你真会说笑,这地方来得晦气,小民是被你们硬拘来的,非是小民本意!’
瑞进抄起惊堂木重重地砸了一下道:“大胆刁民,公堂之上岂是你油嘴滑舌搬弄是非之地,来人呐,给本官先上刑!!”
说完就抄起一根判签扔到梁川跟前,欲让郑屠去执行!
让瑞进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郑屠竟然嘿笑着把地上的判签给拾了起来,然后还给瑞进道:‘大人昨夜没睡好还是如何,怎么今日手上劲力不稳!’
不仅地上的官差看得都傻了,这公堂之上还能这么儿戏,连瑞进也蒙了,这郑屠是不是干活干傻了,什么手劲不足,他这是要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