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章走的时候无比落寞,他们这个京师的总部人马竟然被清源一个支部的喽喽收拾得一干二楚,连口令暗号也被人知道,他们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梁川心情大好,本以为是闯下泼天大祸,意外之下结识了吐蕃人,现在嘎玛贡布在朴哥儿跟前鞍前马后,为的就是茶叶能走私到他们吐蕃。辽国的人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几个势力之间的关系一下子了然。
和平时期走私这种事可不容易,一走行走不比西天取经来得容易,路途上各种妖魔鬼怪不计其数,厘卡官驿不计其数,好心的抽点税金厘银,心狠的杀人劫货还是合法合理!若是没有通天的背景过人的手段,一批货没到吐蕃就只剩几个箩筐。
生意好比在刀尖上舔血。孙厚朴能打通大理到吐蕃阿坝的这条商路,不比梁川打败铁鹞子来得轻松,甚至还更难!
嘎玛贡布为什么因为孙厚朴被打就敢在大宋的国都烧了人家副宰相的屋子,连刀子也亮出来!就是因为断了吐蕃的商路就等于扼住他们的咽喉。
吐蕃从唐朝崛起以来,世人终于见识了这些雪域勇士的可怕,这头高原猛兽经历一百多年终于又沉睡过去。
西夏大理大宋无不希望它永远也不要醒过来,所以他们只会卖给吐蕃人一点物资,既要卖天价赚他们的钱,又不会让他们饿死!
孙厚朴就厚道多了,他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商机,小心地赚着钱,细水长长地流,让吐蕃人充分地感受到了他的诚意,吐蕃人这才知道原来宋人也有厚道的,这不能让这财神被人给打死了!
梁川一连忙了几日,总算歇下神来,把赵宋两家的事给孙厚朴泄了一个底,他不敢把自己做的好事讲出来,万一将来这两口子事成了,他说给夏雪听,夏雪再传出去,他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夏竦砍的。
孙厚朴因为嘎玛贡布的事为金钱而‘操心’,伤本来好了三分,一听梁川说了夏府对宋赵两家的态度,伤立马好了八成,原来还有这等天降喜事!
一个人跟回光反照似的,立马下地能跑能蹦,满脑子一会想着如何再去吐蕃赚点外快,又想着夏雪那个小妖精,寻思着多备一点‘彩礼’,到时候也好博点好脸色!
几日后,此时天已完全回暖,偶有寒风料峭,但是南归的大雁一阵阵飞了回来,春风吹开了河面,汴河上的漕运又繁荣了起来。
夏德海的船终于来了。
若不是东南风起得晚,夏德海早就到达了开封府。
清源船厂造出来的宝船具有越洋的能力,夏德海在艺娘和苏渭的授意下就数次载着整船的货物前往南洋贸易。虽然清源港是一座印钞机,那赚钱的速度比铸铜钱还快,但是商路也需要打开,才能吸引更多的商人。
宝船先是走海路一直走到长江入海口,然后改走运河,在府天府直转扬州,沿着淮河经楚州再进入泗州,这里几百年后出了一个皇帝。接着就进入汴河流域,经宿州应天陈留就直达开封府。
淮河黄河惠民河加上广济河合称漕运四渠。南方的、陕西的、湖广的还有齐鲁大地的粮食就指望着这四条河源源不断地运进来。
漕运乃是国本,一直到清朝甚至是民国乃是这样!
靖康之变中,金军南下包围了开封府,就是断了开封府的漕运,外面的粮食进不来,这城中又有一百多万的百姓,每天的粮食消费是一个天文数字。金军一围粮价由原来最多百文钱一斗变成了一千四五千钱,涨价近几千倍,北宋不亡也得亡。
太祖是一名成熟的军事家却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他已经看到了开封府不是久战之地,却因为太宗一句守国不靠城坚,搞得断漕运而亡国。当然讨论起亡国里面的因素太多,太宗也是自己种下的恶果让自己的子孙来吃,何其耻辱!
大宋的漕运可是养活了无数的老百姓,这条运河用纤夫拉船,效率极其低下,一天也不过二十里的地,从清源来汴京,海洋上所费的时间不过半个月,但是走运河时间走了近三倍。路上还有不计其数的税卡,纤夫的费用也支出来了不少,幸好出发前艺娘交待了夏德海,此行不在乎花费多少,能平安到达就行,船上可载的都是金银!足足有两百多万贯!
运河两岸的百姓自然也见过这样的宝船,不过那是真宗出巡泰山时才有
汴河偶尔有南来的海船,数量也不多。
运河的运输效率实在太低了,否则如此成熟而且密集的河网却没办法吸引海外的蕃人外化人来经商,利润还有便利都是问题!
漕运是官运,朝廷不计成本地拉粮食还有金银铜铁棉丝瓷器茶叶,要是私人的只有少数人负担得起。
漕运也有一套极为繁杂的制度,船上的押运的官员,沿途有审计的官员,起始终点还有审批的官员,各级押纲、团头、水手还有纤夫数以十万计!
唐末以来藩镇割据就是因为地方的经济都捏在自己手中,有钱了就能招兵买马,壮大了就敢跟中央叫板,现在好了,天下的财富靠着几条河全运往京师,地方没钱没兵,除了民变再没有了割据。
现在的运河因为宋廷的重视,连年巨额的财政支出,军民十万在维护着这条命脉,为了防止河道堵塞,束水冲沙等技术也运用得相当纯熟。
等到靖康之变以后,这运河就几本失去了作用。
夏德海的宝船太大不敢入城,让情报队的人进城找梁川报信,梁川一听钱到位了,立即高兴地骑着快马去城东的东水门顺城仓桥,夏德海的宝船实在太大了,东水门的城门进不来,要进来只能断了桅杆,那可就回不了清源了。
夏德海出身水贼,早在万安渡口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他爹没死前对他的期望就是每天能下河里摸两条鱼下酒饱肚就算出息了,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这一身下海的功夫能让他把着万里海船,往来黑海深洋,现在又到了大宋的京师,满眼都是看不尽的热闹!
放眼所及到处都是人,海船上的船员们早巴不得停船下去好好快活一番,就是这水门口就有几处野莺实在撩人!
“大爷们快过来快活呀!”“奴家的被窝可是又香又酥呢!”
水手们看得眼睛都直了,乡下的野货色可是真跟人家城里的没得比!
少奶奶这一次出行给的赏钱可是不少,跑海的人就是赚得多倒没机会花钱,一上岸就得让兜里见光才舒坦!
河上有个官衙名唤发运司,专司漕运调度,十船为一纲,笼纲近两百纲的官船,河道刚开,货物开始装船发货,往回运的,往城里拉的,络绎不绝。
河面有近一里宽,纤夫拉着宝船缓缓靠岸,憋了一肚子邪火的水手等不住靠岸,自顾先跳进水里泄火,其他人不敢跳,这季节的河水可是能让人害了热病。
水手们推搡着要下船,夏德海大怒道:“你们他娘的都下去了,咱们船上的物件要是让人给劫了,就是把你们卖到那烂窑子里去当龟公也不够赔的!”
“海爷,这船上不是还有罗爷他们在嘛,要是真碰上劫道的,你拿那大滋花轰他一炮不就完事了?”
罗爷就是罗宪,艺娘要成管大队的人在路上押运确保安全,罗宪自荐来了汴京。
罗宪笑道:“夏哥儿你们就让他们去快活一下吧,这几个月也苦了兄弟们,后面的事就包在我们身上吧,用不上那大滋花,就是我们手上的钢刀也管叫那些劫道的有来无回!”
梁川飞奔而来,仓栈处人流涌动,马也走不快,梁川下马绕开人群,往河边挤去。清源出厂的宝船规模宏大,一出了东水门就能看到,许多人也看到了,不过大宋朝什么东西都见怪不怪,宝船时不时也有进来。
传说几百年前隋炀帝的那龙船更大。还有诗云: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石头跟在梁川后头,看到那宝船都惊呆了,发运司的漕船跟梁川的宝船比起来就像小指跟胳脯那样的差别。
“三哥你当初出海坐的就是这样的船吗?”
石头好奇地问道。
“我当初是漂到外海让人救上船的,那船可没有咱们的宝船来得好!”
“有这样的船那不是天下想去哪里都能去得成?”
梁川在清源看到的都是差不多的大海船,自然也没觉得自己家的宝船大到哪里去,现站在汴河边上一比,一大一小让人实在震惊,江船极少入汴,海船更少!
“这样的船虽然大,但是大洋深处的暴风巨浪你是没见过,万吨的巨轮勉强能扛得住冲击,木头制成的只能沿着
近海航行,一旦遇险才有脱险的机会!”
石光的眼中放着光道:“啧啧啧,男儿当四海九州走一回,三哥你做到了,哪一天我也要向你一样,出去看一看!”
梁川笑道:“是要出去看一看才知道天地之大,眼界才不会那么狭隘!”
两人在汴河无数人目光地注视下登上宝船,船舷上成管大队的队员在罗宪的带领下,列队行礼:“队长好!”
扑面而来的恢宏气势,成管大队在艺娘的暂时代理下,鸟枪换炮,现在个个配的钢刀都是方家铁铺一船一船从南洋买回来的上好的精钢打制出来的利刃,铠甲不能制造,但是一身皮甲还是可以的,再配上一身劲装,个个都是威武不凡的战士。
梁川站到甲板上,罗宪带人列队,他扫视了一眼,高声道:“立正、稍息、报数!”
一个个口令过去,队员们迅速地执行各个动作,到位而整齐,看得石头都惊呆了,他也是兴化人出身,却不知道兴化那些穷得要死的山里人训练之下竟然有这等成果这等气势!
“队长怎么样?”罗宪也是跟着梁川去过西北的人,经过血与火的洗礼,身上褪去了那份幼稚,多了一份坚毅与成熟!
“解散!大家难得来一次汴京,要瞧瞧官家住的皇宫大不大,见识一下汴京的富庶,回去争取把咱们兴化也建设成这个样子!”
队员们听得心潮澎湃!这能不激动吗,以前他们的目标低得不能再低,每天能有三餐饱腹就不错,便是跨过南溪都要掂一掂兜里的钱够不够,现在他们连京城来都来了,都说汴京繁华天下第一,本以为清源已经不得了,再一比,真真天外有天!
梁川解散了成管队员,罗宪担心地道:“队长,钱还在船里。。”
梁川摆摆手让队员尽管去玩,临走还说了一句,随便玩,花多少记在他的账上!这可把一群年纪不大玩性未泯的少年们激动坏了,争先恐后地往城里涌去。
“放心,记得救了咱们凤山的那位高干高大人吗,当初他与咱们一齐打退了山民的那位将军,他现在已经混到了这巡检司的位置,这是他的地盘,不用怕!”
罗宪听得与有荣焉,队长就是不一样,以前在兴化与县里面的老爷称兄道弟,到了州里知府大人礼遇有加,现在到了皇城天子脚下还是这么吃得开,谁有这分本事?
“弟兄们都想念队长得紧,队长你什么时候回去?”
梁川若有所思地道:“就快了,这地方虽好但毕竟不是咱们地的地界,朝廷也不可能让咱们在眼皮子底下做大,我把这里的事情办完了就回去了!对了!这路上怎么样?”
罗宪说道:“不太平!”
梁川早有预见,不过从罗宪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心头一凛,问道:“有劫水的?”
罗宪将梁川领进船舱,第二层的甲板里整整齐齐,左右各摆放着五门大炮,炮管粗壮,炮口的炮眼是一个可以闭合的船窗,这些炮身上面还有销烟的痕迹,甲板更是有移动的划痕,十分明显!
“你们怎么把炮搬到船上来了!”
“这还是苏先生的意思,他看着这一路定然不太平,就让招弟哥给我们铸了几门炮,下面还配了可移动的炮架,装在船上,没事就把窗口闭着,有事一把开放几炮就完事了!”
苏渭?这老家伙跟着自己去了一趟西北,估计也是看出神机营的霸道!
“这东西可不能流到外面知道不?”
罗宪收起笑脸道:“炮在人在,炮没人亡!出来前苏先前就交待过了,哪怕是船上的钱全丢光了,这几门炮也不能丢,我们打了几发,乖乖,这玩意威力实在太猛了!”
“你们在哪里遇上抢劫的?”
罗宪道:“一进内河就遇上了,泗州那地界闹得最凶,不过也是一些不成气候的泥腿子,比起西北的党项人可差远了,我都看不上。河里遇上不长眼的,一般的小船拿咱们办法,小舢板一挨着咱们的船就成渣,要是有拦路的,炮架起来一发就把他们的胆子吓破了!”
“行了你也够累的,去把夏德海叫过来!”
“是!队长!”罗宪朝梁川行了一个礼,退出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