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若萦的淘宝店开张了,但是吃住全在梁川的店里,店门一关,眼看着就跟梁川成了一家人,说他们不是睡一张床外人都不相信。
她不怕别人非议,人家沈玉贞跟梁川住那么久了,也不怕别人嚼舌头,她更是无所谓。郑若萦心里想的是这辈子非梁川不嫁了,反正也不想嫁给别人,借梁川挡一挡晦气也好。
何保正将三样货物一齐运送到了清源,雇了十来辆马车,将凤山积压了许久的竹筐竹编还有木炭运了一大批过来,现在店里面堆得整齐有序,原来空荡荡的店面一下子拥挤了起来。
郑若萦的店里红糖也已经上架,两个店一左一右,在承天巷里都特别显眼。显眼是因为两个店卖的货都特别的冷门,一家卖炭另一家卖糖,都是难得一见的行当。两家的名字也是奇葩,万达倒还好,淘宝这名字,店里也没见什么宝贝,倒不如叫糖店。
何保正来得匆忙,去也匆忙,几个人一起吃了一顿饭,连过夜也没有,就回凤山去了。
送走了何保正,梁川看着郑若萦问道:“你店开了一两天了有没有人上门光顾?”
“光顾的倒是不少,只是他们一问我的价格立马就调头走了。”
梁川不明白她的意思,清源人可是识货的人,有钱人也多,怎么可能看到好东西嫌贵转头就走的。
“怎么?”
沈玉贞和赵母收拾着餐具,把空间腾给两个人,他们要讨论生意的事,又插不上话,干完活回屋子里去练字读书弹琴舒服多了。
郑若萦说道:“客人进店尝了尝都说味道极佳。”说到这里,郑若萦自己都笑了,“但是他们一听我报上来的价格,立马就吓跑了。”
“你报的什么价?”
梁川一看这小妮子一脸贼相,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
“红糖一斤四十贯,白糖一斤两百贯。”
郑若萦说得轻飘飘的,小眼神瞟着巷子外的风景,漫不经心地说道。
“哈?”梁川两眼发直,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应郑若萦的话。
他清楚地记得这娘们当初听到他报价时的震惊表情,敢情这都是装出来的,现在她报的价格整整比自己的价格翻了一倍!
“你。。。你知道四十贯和两百贯一斤是什么概念吗,你当清源人都是你家里圈养的猪吗,谁给你的勇气卖这么贵的钱?”
郑若萦蛮不在乎地说道:“这路上运费人工费还有咱们的店租七七八八地加起来,多卖个一倍的价格不过分吧。”
梁川正准备跟她理论,她手里的绢子一扬,说道:“我在清源县城里转了一圈,各大杂货店还有药店就没有看到一家在卖糖的,也就是说咱们清源就咱们一家,别无分号,卖贵一点咋啦,好东西别人有需要的话自然千金难求,别担心啦。”
梁川快要跳起来了,额头满是青筋:“我能不着急吗,姑奶奶那糖有我一半的分红,你可别把生意弄没了!”
郑若萦小嘴一噘,争道:“我可是听说这里的人一出手就是两千贯跟你买墙上的对子,两千贯啊这里不是人傻钱多是什么?我这才两百贯好不好,你这就着急上火了,钱赚得多了你还过意不去了是吧?”
“你。。你听
谁说的。”
梁川没想到这事都传到这女人耳朵里了,消息真快啊。
“玉贞说的,我都没想到现在钱这么好赚了。早知道我也好好读书,比种什么地种什么甘蔗来钱快多了。”
“好啊,玉贞现在胳膊肘都往外拐了,回头看我怎么收拾她。”
女人就是奇怪,原来可以两个人水火不容,现在倒是无话不谈。
“带我去你店里瞧瞧,你东西要卖这么贵,其他的准备也跟得上。”
郑若萦领着梁川回到自己店里,里面就摆着几个木柜台,然后放着几盒粗白瓷装的糖,给人一种单调乏味的感觉。
“你这店也不装修一下就开张了?”
“装修?”
郑若萦压根不懂什么叫装修,看着自己店里的伙计,一头雾水。
“就是咱们店有要格调啊。你既然要把咱们的糖卖出来一个天价,那就不能把它放在菜市里跟青菜豆角一起卖,那会掉价!”
这个时代的人估计还没有后世精明的营销技巧,销售也是门高深的学问,这里面的门道太多了。
“那你倒是说啊?”
“这样,你去瓷器店里订一批高档一点的瓷罐,两百贯一斤的白砂啊,那可是比黄金还昂贵的食材啊,你见过装黄金贵重首饰的盒子就几文钱吗?赶紧都给我换喽,罐子一定要奢华,包装一定要高贵,让别人看到这罐子哪怕不买糖也觉得划算,拿回去算人都觉得倍有面子知道不?”
梁川讲得唾沫星子都快出来了,郑若萦小声地问道:“那得要多少钱啊?”
“钱?羊毛还不是出在羊身上,你这东西真以为人家买回去会像咱家一样做汤圆吃啊,人家肯定拿回去送人的,价格你就加进去,要么就便宜卖,要么就天价卖,你也说了,整个清源蝎子拉屎独一份,还怕卖出去吗?”
郑若萦目瞪口呆,没想到在跟梁川的跟前始像一个未毕业的学生一样。
“原来我不担心咱们的货,现在我真的担心会卖不出去了,这样得卖到什么价钱啊。”
“这糖要防潮知道不,你的买的罐子不能缝,不然回头潮了这糖可就变成糖水了。”
“还有什么要点?”
“你这店里的格调太低了,感觉就是像什么都能来逛一圈似的,我告诉你,你门口苇编帘子挂一个,让外面的人看不见你这店里的情形。然后这些破烂柜子全都撤了,搬到我那边去。”
伙计听梁川的口气越来越来,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就怕等下要上天摘星星月亮的。
“都搬走了我这里放什么?难不成全部都放地上吗?”
两个人正说话间,有一个人进店,眼睛四下探了探,看着梁川,又看着郑若萦,然后一脸茫然地走了。
“你看看,店的招牌是挂起来了,可是没人知道你这店里卖的是什么药,人家都进到店里面了,你的伙计也不招呼一声,外面我看还得再挂一块招牌。”
“什么招牌?”
“写个‘糖’字,我那个店回头也要挂两个字万货,否则人家压根就不知道咱们是做什么营生的。”
“都记下来了没。”
郑若萦吩咐着自己的伙计。
“还有刚刚说到
哪里了,我的柜子都没了,那店里放什么?”
梁川在店里转了两步,掂量了半晌说道:“放两个黄花梨的博古架,然后墙上字画挂两副,到时候我优美诗词给你两个,弄些假山盆景把店里氛围搞起来,玉贞来你们店里坐镇,搞个古筝弹弹琴,我就不信咱们店的生意红火不起来!”
郑若萦笑了笑道:“那还是算了,其他的都好,玉贞就不要让她抛头露面了,你不能理解她那种脱离苦海靠皮相过活的滋味。”
梁川突然想到自己有点忘乎所以了,考虑问题都是从自己的这边出发,郑若萦却还是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没有身居上位的优沃,思考问题能顾及周全。
“那就先这样吧。你去做招牌的时候帮我一起做了,记住我就万货两个字就行。”
梁川的想法并没有错,这些天陆续上门来问货的客商实在是多,清源港汇集天下百货,几乎每一样货物都能找到归属。
糖这种商品的属性更加特殊。一方面甘蔗的产量太低,大部分老百姓都把这种作物当成一种零嘴,没有往工业制造的方向靠拢,另一方面制糖的技艺还没有发展起来,产量更是上不去。
民以食为天,宋朝的老百姓们就对吃有一种狂热的痴迷,粮食产量上去以后,在粮食里面加入调料,糕点这类的小吃在大宋的街头也很兴盛。
大户人家的需求就更不要提了,红糖可以用来滋补身体,诸如千金方,食疗本草等许多医学要典中都有记载,红糖能驱寒排毒,可以治疗宫寒不孕,甚至还能消除疮疖。
郑若萦虽然把价格定得极高,但是这仅仅是起步阶段,将来市场打开以后哪怕是价格再高一点,有钱的人家为了彰显地位,他们会巴不得这价格越高越好!
在红尘中闯荡,有时候就是会迷失了自己的方向,迷失了自己的初心。
忘了身边的人感受的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清源的夜色特别的迷人,这里仿佛是一座不夜城,到处灯红烟绿。其他的地方一旦入夜到了固定的时分多少都会有宵禁,现在的兴化军就是这个样子,但是清源四时灯火,几处城门盘查得严,还有巡城兵哨走动,对于宵禁倒不是管得那么严。
梁川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笋江边上,江上万家渔火,已是夜色迷人,江上的海船大舰竟然接踵而至,一眼望去,无垠的江面上船只有序地排列开来,浩浩荡荡,无边无尽。
一艘大海船靠近江边,下面就有无数的小舢板拼命划到海船边上。每一只小舢板上都有许多的船工,他们不知道谈论着什么,一只船留下来了,其他的船便离开了。
码头上还有无数的船工,他们静静地等待着下一艘大海船驶来。
后世的清源人无缘得以再见这种风光的景象,万国咸集千帆竟度,泱泱上国气象恢宏,古代东方第一大港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梁川坐在江边的堤岸上,看着江上万浩瀚,胸中竟然有一股子激烈的情绪在涌动。
刺桐花开了多少个春天,多少人走过万安桥,多少船驶出笋江湾。
东西的石塔还未看见,却已经忘不了这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