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溃仔细端详了一下芮无勋的脸色,然后轻轻合上了窗子:“发生什么事了?”
芮无勋狐疑地看了魏溃一眼:“你当真不知道?”
“我能知道什么……”魏溃无奈道,“你有话直说。”
“宋帝王……死了。”芮无勋的话宛如晴天霹雳,直击魏溃的脑海,“走吧,阎罗王叫所有人都过去看看。”
等到芮无勋带着魏溃赶到宋帝王的住处时,人已经聚齐了个七七八八,阎罗王站在内圈离宋帝王的尸首最近的位置,脸色铁青,而其余人的表情也都不太好,一张张面孔全都阴沉的像今日的天气似的。
“还差个谁?哥舒昊?”阎罗王的一对凶眼四顾,慑人的目光使得不少人都不敢与他对视,哥舒昊就是那日来挑衅魏溃的故泰山王的手下。
“小冯去唤他了。”冯麓也不算年轻,但在转轮王这等前辈面前也是个小辈而已。
说曹操,曹操到,转轮王这厢话音刚落,冯麓和哥舒昊俱已到场,看来冯麓在路上也把目前之事说与了他,这年轻气盛的家伙此刻也是神情肃穆。至此,这十四位强人便都已经来齐了——尽管宋帝王出席的姿态不是很雅观,但还是不好把他排除在外。
“各位,想必你们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就算还有不清楚的,看了现在这个状况应该也明了了。”阎罗王沉吟片刻,然后缓缓说道:“这巧石城里……就算算上我特地留下来做饭的厨子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替诸位理清账簿的账房先生,再算上已经死掉的宋帝王,就只有十六个人。”
“等等……”在场唯一的女贼首都市王的反应最快,只听她那英气十足的声音响起:“阎罗王大哥的意思是……杀了宋帝王的人,就在我们这些人之中?”
在座的也都算是一方豪杰,纵然都没念过几年书,但脑子转的并不慢,就算听不出阎罗王的潜台词,至少在都市王将话挑明之后也了然了,于是诸人的神情在顷刻之间都变得十分紧张,身体也不由自主地与其它人保持了一定距离。
“凶手就在我们当中……”有人低声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在问别人,还是在肯定都市王的说法。
“老朽不想无缘无故地怀疑任何人,但还是要在此提醒阎罗王一句……这巧石城里真的就只有我们这些人吗?”秦广王道,但饶是他如此说,旁人也很难看出他究竟是不是想要做一个和事佬。
没想到,阎罗王听完后居然笑了,而且笑得还异常开朗:“老哥,就算是您这么说——如果说我在人数上有所隐瞒,或者说是压根儿就是我藏了人,那你们尽管怀疑我好了。”
“但还请诸位想一想……我费某有这个动机么?”阎罗王傲然,“费某大老远地请诸位过来,难道就是为了杀掉宋帝王然后再嫁祸给在场的诸位?但这里毕竟还是我的地盘,就算我真有这种想法,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仍然还是我,再者说宋帝王与我又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杀了他不可?”
这么一说,众人也就明白了,不说完全打消了对于阎罗王的怀疑,但就这么杀了宋帝王,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对于他的确没什么可视的利益可言。
“既然阎罗王大哥提到了动机,那小弟也斗胆一言——咱们这儿可还是有个动机不明的家伙在呢!要说嫌疑,我看他才是最大的那个吧!”天知道他和魏溃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者说他对于武不知的忠心日月可鉴,最后到阵的哥舒昊见无人应答,立刻抢过话头道,而其话里话外针对的目标无疑就是这个行为不明、动机更加不明的男人,“这魏溃杀了我大哥和钟大哥,现在又跑到这儿来杀了宋帝王——我看如果不在现在拿下他,他总有一天会把我们都给一个一个害死!”
从众贼人的立场上来讲,哥舒昊的话还真在理——谁知道这厮是不是有目的性地猎杀十殿阎罗?而魏溃参与这阎罗聚首的目的更是无从知晓——尽管魏溃说自己也是为了阎罗地位而来,但他这一家之言比起眼前这种状况来说实在是太不可信了。
“魏溃……你可有什么话要说?”阎罗王无疑是思考过这种可能性的,现在也是借着哥舒昊的话把怀疑挑明,就连之前那人模狗样的称呼也变了。
“呵呵……”魏溃叉着腰大笑,一副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我不妨就根据你的话逐条反驳好了……”
“第一,武不知和钟柏虎二人皆自恃勇力,一个人下山拦路劫我的道,另外一个人是替死者报仇,这两人和我都是一对一的战斗,所以我也给了他们单挑而死的体面,而宋帝王的武力在我看来实在是不值一提,无论是找他比武亦或者是杀了他,对于我锤炼自身武艺有什么帮助么?所以我在有预谋的一个一个杀阎罗实在是无稽之谈。”
“第二,你自己看宋帝王的伤口便知,他是被利器贯穿胸口而死,但无论伤口大小还是深浅都和我惯用的那对长戟不符,要是用戟杀他,他现在还能完整地躺在这儿?更何况如果我真想动手,一拳打死他难道不是更方便么?总比提着那么大件儿的玩意儿半夜来回走隐蔽的多吧!”
“第三,真不是我看不起谁……”说到此处,魏溃双眸之中凶光毕露,就连几位阎罗都难以撄其锋芒,而这对虎目直勾勾地盯着哥舒昊,直接迫使对方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是谁告诉你,我想杀的人需要一个一个杀了?”
魏溃说话,向来都是这么的不客气,但按照他的说法还真是如此,只要你认同阎罗王没有动机,那魏溃的动机其实也并不是很充裕。
然,哥舒昊就好像吃错药了似的,这边惹恼了魏溃不敢答话,不知怎的又突然想起了一茬,连忙邀功似的道:“我知晓这凶手的动机了!定是此人功绩在宋帝王之下、或是自认不如宋帝王,怕以实绩而论被沙汰出阎罗之列,所以只得出此下策——只要今日查清账簿,便可找到凶手的线索。”
哥舒昊这话,有些祸水东引的嫌疑——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宋帝王与小卞城王之间存在着些竞争关系,但此时的哥舒昊也是顾不了这么多了,他一心想排挤掉竞争对手,只要能激发任何出他人的疑心便是好事。
聪明伶俐如蒲明星哪里看不出哥舒昊的意思?只不过他性格不如魏溃那般强硬狷狂,没有与对方唇枪舌剑一番,而是静待阎罗王道明结果。
“既然都等着我说话,那我也不妨说点不好听的——按照账房今早交给我的统计,宋帝王就是那个被淘汰的对象,但由于昨日芮兄弟主动让位,所以我便想找宋帝王和芮兄弟一同商议此事,才会最早发现他的死讯。按理来说,阎罗聚首之上还从未发生过如此恶劣的暗杀,于情于理咱们都要把事情暂缓……”阎罗王沉声道:“可如今宋帝王虽然已经殒命,但依我之见咱们这摊子现在还不能散,等到日后一切尘埃落定,再将死讯通知给他的手下不迟。”
“费大哥的意思,我想我是听懂了。”就在众人还对“为什么不公布死讯、仍旧要把阎罗聚首进行下去”这个主意感到不妥时,不愧是贺难所看好的男人,冯麓给出了解释:“如果咱们就此作罢各回各家,那么杀害宋帝王的凶手恐怕也可以安然脱身,再查起来恐怕就难了,更何况咱们这些人难道还要让官府出面把咱们一个一个带到衙门去审问调查么?而且在下也有一事相当不解,那就是我们仵官王正巧死在了阎罗聚首之前,如果仵官王之死真和阎罗聚首有关,那想必凶手也坐在这儿了,倒不如两件案子并作一件处理。”
听冯麓一言,众人也都想起了郑去来离奇死亡的事情,也就将二者联系到了一起,于是乎大多数人也就都怀着惴惴不安得心思投了赞同票——先把宋帝王之死的真相查明,再去选出新一届的阎罗出来。
这个顺序当然也好理解,如果你先选了新阎罗,却在调查案子之后发现他就是凶手,那岂不是大费周章地瞎折腾了一顿?到头来还得再重选一个出来。
“既然大家都决定好了要一同查案,那就必须得相互配合,老夫就来做一个表率好了。”秦广王望向众人,主动说道:“昨夜晚宴之后,我便主动叫了宋帝王去我那儿,你们当中大多数人应当都是看见了的——我与他要说的便是楚江王主动退位的事,闹得大家面子上都很不好看……”
“既然阎罗王已经把丑话说在前头了,那老夫自然也不吝于开诚布公——宋帝王这一支究竟实力如何诸位也都心知肚明,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主动让贤为后辈开道,但他昨日的行径的确有些……”秦广王说到这儿的时候还酝酿了一下用词,但最后也没说出个好听的来:“死皮赖脸,若不是小芮愿意卸位替他解了这个位,恐怕昨天还真不好收场,所以我叫他就是为了让他把这件事给拎清楚一些,再不济也应当去对小芮敬谢一番。”
要不怎么说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呢?昨天宋帝王还活着的时候,纵然旁人再看不起他,难听的话也不好摆在台面上,但今日人死如灯灭,什么屎盆子就都往这老小子身上扣了,而众人却还打心底里觉得这家伙活该——若不是担心那凶手混迹在众人之中危及自己的性命,恐怕根本不会有人想管这一茬。
秦广王说完,转轮王便也替自己的得力干将作证,昨夜宋帝王的确是来找过芮无勋,但当时转轮王在芮无勋屋内叙旧,他在聊表谢意之后便离开了,后来也不知道去了哪。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圈,倒也没有什么非常明显的线索,无非就是自己昨夜都做了些什么,与宋帝王或别人有无交流之类的。
等到了魏溃这儿,只见他不住冷笑:“吃完饭我就回自己那儿了,到今天早上见到的唯一一个人就是来叫我的芮无勋。”
“但我倒是想起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儿——算上主动退出的芮无勋,这阎罗位置可就一下子空出来五个了,但我们这些想要做阎罗的人一共可就只来了七个……”
“咱们排除掉自己放弃这个位置的芮无勋,倘若到最后只剩下了十个人,那岂不是连选都不用选了?这十个人开开心心地一人捞一个位置坐,大家皆大欢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