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一件难以定夺的事情。
如此突然的爆炸性消息,使得本来因为被叨扰而感到一丝厌烦的阎罗王平静了下来,他既听闻过魏溃手刃泰山王、平等王二人,也知道楚江王芮无勋孤身前往天下群雄会挑战,对这个传闻中的豪强倒是有几分兴趣——当然,这种兴趣只建立在魏溃和其它阎罗之间的仇怨之上,阎罗王本人实在是不想和此人牵扯上什么关系。
阎罗王自认为和这些只想着占山为王的胸无大志的家伙们截然不同,这些草莽巨寇们通常都只在乎自己在绿林当中有多么高的声望地位,而这种想法被阎罗王视为目光短浅的一种。十殿阎罗又能怎样?到头来归根结底不还只是个贼而已么?还不是上不了台面的不入流的东西?就算是十殿阎罗之首,天下成千上万贼寇的贼头子,又很了不起么?
贼与官,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这是费安国、也就是阎罗王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石匠时便领悟到的道理。
十殿阎罗,听着倒是好听,手底下也各有上千人马听候调遣,如果算上辖区范围之内的大小势力,这个数字还得翻个十倍——但某些情况下一个差役不到百人的衙门就能把你给压制的死死的。是,这不足百人的捕快队伍是不能给绿林中鼎鼎大名的十位大佬造成什么切实的麻烦,但人家要是真铁了心上门请你到衙门去喝茶,你敢说一个不字么?
爱谁敢谁敢,反正他阎罗王是不敢如此——因为他知道,第一次人家请你过去叫“调查”,只要你敢还手,那么第二次就是“围剿”了,到时候等着你的可不是众不满百的普通捕快,而是数倍于你的禁卫重兵。
所以,阎罗王才会早有预谋地修建起十分坚实的堡垒以作缓冲,同时他也是十殿阎罗当中最早、也是最频繁主动地和朝廷建立关系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在今时今日他甚至可以大张旗鼓地主办这阎罗聚首,却没有官差听闻风声到这儿来将这些平日里散布在各地的贼头子们一网打尽的迹象。
“那来人……当真是魏溃么?”阎罗王问手下道,“他可有什么足以证明身份的凭证?”
手下略微思索回忆,便答道:“此人身高目测超过九尺,体型也是异常的魁梧雄壮,天底下能有这样相貌的人应该极少,而且副寨主说此人武功极高。综合这几点来看,应该就是那个阎王帖中所说的魏溃没错了。”
听到喽啰无意当中提到了阎王帖,阎罗王也不由得想了起来——这魏溃曾和芮无勋交手,无疑是知晓阎王帖对他的项上人头进行悬赏,但此番他又要来自投罗网,便使这城府颇深的阎罗王心生疑窦。
魏溃如此突兀地要进山庄,莫非是有什么阴谋不成?
如果是旁人想到了这一点,或许最为正常的选择就是把这可能来搅局的家伙拒之门外,来保证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但阎罗王却并不这么想——其一,这魏溃孤掌难鸣还能翻了天不成?若是能在这儿将他给绞杀也算是替二位已故的同道报仇,此人葬身于自己的淬石庄下,对于自己的声名也大有裨益;其二,阎罗王想到了或许魏溃也是要参与竞争十殿阎罗的,如果不能力敌或许与他结好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其三,阎罗王对自己的智谋颇有自信,并不觉得魏溃能整出什么意外来。
说白了,阎罗王的思路也是另一种循序渐进的正常思路——能交好就交好,不可交往就诛杀,如果有什么变故发生那主动权也掌握在自己这个东道主的手里,完全没必要惧怕这家伙单刀赴会。
于是,阎罗王便将手中的石料与刻刀全部放下,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体面,亲自下山要会一会这个十殿阎罗的心腹大患。
而被阎罗王手下副寨主要求暂候一日的魏溃也没有说什么,就在山庄外不远处的客栈落脚歇息了一晚,只不过这一夜过去魏溃基本上都没怎么踏实地入眠——当初从芮无勋口中他便已然得知绿林当中大部分人都视自己为仇雠,倒不是说他们和那两个不长眼的倒霉货关系有多好,单纯是因为自己的脑袋太过于值钱罢了,今日他主动陷入这些强人的腹地,自然需要提防着对方会非常不讲道理的夜袭自己。
保持着清醒的魏溃绝大部分时间都会用来锻炼,这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而他不断冲击极限的方式也从最初的重体力锻炼转变为了对于真炁的高阶运用。虽然看上去的效果并不如挥汗如雨那么震撼,但只有像他这个等级的高手才知道,真炁修为的训练可比身体锻炼疲惫的多。
“嗯……差不多已经快到卯时了,他们现在没动作,那应该就不会出手了。”一个有气无力的低沉声音突兀地从房间内响了起来,让魏溃都突然一惊,适才他过于专注的修炼导致自己都忘了房间里还有一位照应着呢,“现在这个时候,我出发正合适。”
魏溃没有干涉对方,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一路小心。”
在此人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之后,只见他推开窗口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了雪地当中,其身法形迹之奇甚至在薄薄一层雪上连脚印都难以发觉。
翌日上午,魏溃披着由食人虎那一身厚皮精制而成的外衣再一次站在了山庄的大门口,来时的路上引得不少不知情者都频频侧目——敢穿的这么嚣张,这厮究竟是什么来头?
酆山是阎罗王乃至他整个派系的根据地,而这淬石庄就只能算是他个人的私人财产了,平日里会有一些奴仆在此久住伺候着这庄子里的物件儿,也就是阎罗王欲在此兴办十年一度的盛会,才会调取一些手下来这儿替他守门,不过人数也并不算多。
而副寨主见了魏溃,也是相当客气地将他请进了庄口用来招待客人的屋头内,丝毫不敢怠慢——只不过魏溃身上威势太盛,这位主陪几次搭话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想必这位英雄就是魏小友了吧?”阎罗王推门而入,魏溃的身形那么抢眼他又怎么会注意不到,“老夫昨日得到消息便下山来,只是路途遥远,到夜里才赶到,怠慢不周,还请见谅。”
见东道主已经亮相,魏溃就是在心中如何看不起这群强盗,自然也不好在此时就撕破脸皮,所以便也说了两句不软不硬的客套话。只不过这阎罗王倒是和自己想象当中的不一样——一个将近五十岁、从业三十年的剪径强人,给魏溃的第一印象却像是一个富员外似的,只不过穿过那层层皮草的遮盖,魏溃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身上膨胀起来的强健肌肉。
“这厮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实力啊……”魏溃心道,“不过既然芮无勋号称十殿阎罗当中武功最强的一人,想来此人和我还是有些差距。”
除了在天下群雄会上初次交手之外,私下里二人也较量过多次,但无一例外都是魏溃上风——没办法,芮无勋和魏溃同样都是以徒手肉搏见长的类型,在赤手空拳的领域之内实力更强的那个就是碾压的局面,而眼前这个阎罗王看样子甚至并非芮无勋那种技巧极强的类型,而是和魏溃同类的力量型,那他和魏溃之间的差距也只会更大。
不过,单纯以武功去衡量一个人的做法也的确有失水准,阎罗王的综合实力是稳稳能列入前三位的,魏溃也得小心应对。
“恕老夫丑话说在前头,不知阁下此次到访,所为何事?”阎罗王开门见山,又十分“真诚”地补充道:“阁下应该也清楚,我们绿林道因为泰山王和平等王二位广发了阎王帖,没想到你居然有胆识以身犯险,这份勇气老夫也不得不佩服啊!”
魏溃冷笑:“倒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我和所有来这儿的人目的都差不多——也想要当当这十殿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