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溃在很长一段时间用拳用的都很频繁,甚至贺难都快忘了魏溃本来是用双戟当兵器的,甚至于他守擂守了整整一天,那对材质不明的对戟都没机会出现。
但今时不同往日,面对自己新拜的师父李遂,魏溃终于扛出了这血腥粗鲁的凶暴兵器。
而他今日选择取用兵器的唯一理由,恐怕就是他知道自己只凭拳脚在李遂面前没有任何一丝胜算——如果李遂不让招的话,当然魏溃也不需要别人让他。
魏溃的武道,他宁愿顶天立地的死,也不愿意矮人一头的赢。
“心情如何?”这对师徒明明是坐在一块儿的,有什么话完全可以在私底下交头接耳,但出于“爱显”的性格,有些话李遂是一定要登台之后才会说的。
“今时今日,已非往昔。”魏溃抱着膀子自信说道。
李遂朗声大笑:“好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交手了三十个回合,今儿你觉得能打多久?”
魏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右手、竖起食指比出了个“一”。
“一根手指,这是一百回合的意思么?”这个数字正合李遂心意。
谈笑间,魏溃已经亮出双戟:“我是说……一直打!”
庞然的身躯暴起,如同猛虎入阵,巨熊穿林,魏溃的起手势依然保持着浓厚的行伍风格——他是率领万骕营精锐骑兵的先锋将领,最擅长的就是冲阵突击,虽然骑兵部队通常会在侧翼切如战场发挥最大的功效,但无论是万骕营的重甲铁骑还是魏溃本人都无惧正面的对撞。
戟刃合在一处,发出刺耳的争鸣,响彻云霄,但这种声响就意味着魏溃的攻击已然落空。
李遂就像无声无息地融化在了空气之中,魏溃匆忙四顾,却完全找不到师父的形迹。
这可是李遂从未在魏溃面前展示过的一手,也是十年前助力不到四十岁的他成就“天下第一快刀”的一手。
从一流迈入超一流的难度,恐怕比从头修炼到一流还要困难得多——因为“上限”这个东西,在某种意义上只由天赋决定——至于掉下山崖得到神功秘籍这些个奇遇就另当别论了,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四十岁前能成为超一流高手的人,不能说没有,但的确是万里挑一,或许以人口的密集程度来说拥有这种天赋与才能的人会更多,但实际情况却大不一样——很多有可能成为“超一流”的人,或许没有习武的条件,终生被困于垄亩;或许无意于江湖,立志登堂入庙;或许天赋异禀却横死于少年,没等到成长的机会便遭兵戈之祸;亦或许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白白荒废了自身的天分。
这世上能被称为“天才”的人不少,但如何从天才继续向上攀登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李遂的攀登方式,叫做“猫行”,利用步法不断移动自己的位置以达到消失在对手视野范围之内的效果。
与魏溃的行伍作战风格不同,这是完全属于江湖人的派系,基本也只适用于一对一的单挑——如果对方有两个人,无论站位是面对面还是背对背,视野都是没有死角的,猫行狗行的也就都失去了作用。
但无可否认的是,在一对一之中,尤其是对付像魏溃这种力量型选手,“猫行”就是管用。
魏溃自然也意识到了李遂到底在玩儿什么花样,而他也迅速地想到了一种应对的策略——既然眼睛捕捉不到对方,那只要朝着看不到的地方攻击不就行了?
这种方式,简单粗暴,且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建立在双戟那庞大的攻击范围之下,就算抽签似的乱挥也有一定的几率将原本即将面对的攻势产生阻断。
那新的问题便产生了——如果我用的不是戟这种攻击范围相当辽阔的长兵器,而是匕首至刀剑这类的短兵器呢?
这不废话么?你要是拿着匕首都没有人家拿戟的灵活,那干掉你也用不上这种高级技巧吧?
魏溃向来是个身体比头脑先行动的家伙,半靠思考半靠本能地就抡圆了一戟朝身后劈了过去,但手感让他瞬间反应过来李遂并不在自己攻击的方向。
刀锋划过自己后腰的第一时间,魏溃向后推肘,但依旧扑了个空,反而自己的身形因为仓皇出手而有些不稳,一时间顿入下风,接连几次被李遂命中。
台下的观众们也是反应各异,有惊呼的有赞叹的,甚至还有看着李遂在哪儿然后指挥魏溃怎么做的,当然也不免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从而胡说八道的。
魏溃的精神很专注,所以他丝毫没有理会嚣乱的声响——他曾经摒弃五感,感受真炁流动战胜过楚江王芮无勋——但李遂的实力哪里是前者可比的?他对于真炁的控制只会更加谨慎细微,速度也不可同日而语。
“猫行”的天下第一快刀客时动时静,或蹲或伏,动作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所以狂乱挥打的魏溃从观众的视角来看显得十分可怜——就好像拍苍蝇的人,无力地挥舞着拍子但永远在落下的一瞬间被目标飞出罗网。
很快,一个绝佳的机会暴露在李遂面前,持续性大开大合的防守似乎让魏溃的体力也有些吃不消了,动作变得缓慢了一些,来不及补上自己防守的漏洞。
“以这小子的身体状况而言,还远不到慢下来的地步吧……更别提他还有‘那个’作为杀手锏,看来这么明显的一个破绽是要诱我进攻啊……”李遂心中念念有词,他太了解魏溃的本事如何了,所以就放着对方守株待兔的圈套不钻,想看看接下来徒弟意欲何为。
大戟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突兀地调转方向,劈头盖脸地斩了下来。
李遂的瞳孔霎时紧缩,手中短刀一尺半登时反握格架,却难挡第二戟再来,不得不连消带退地卸去魏溃雄浑力道,但第一戟的万钧气力仍旧消除不尽,最后终于被戟耳抹了下手臂。
“好小子,你怎么知道为师在这儿?”李遂也是颇为好奇魏溃如何能精准地逮到自己。
魏溃嘿然一笑:“我刻意留出这个空口,能够看穿这是个破绽的角度不多,而且以师父你的本事定然能看出来我这是故意卖出来的所以才停了手,那我只需要朝着‘能够看到破绽’的方向进攻不就行了?”
实际上,魏溃在单方面挨打的过程中就已经构思出了这个战术,时不时挥空的双戟也都是在试探李遂的动向,而以他的力量结合双戟的重量,只要命中一下就可以把之前的颓势给扳回来。
“想不到你小子居然学会用计了……”李遂也是不禁感叹,魏溃从来都是硬打硬冲一力降十会的主儿,哪曾想到他在比武之中也会有主动算计的一天?
魏溃会的东西可还多着呢……这一点,他用掌中的双戟给出了答案。
雷鸣电闪,风卷云残,这八个字足以凸显出这豪壮猛烈的攻势,被双戟掳掠过的地面一片狼藉。
无坚不摧的双戟把魏溃的暴烈提升到了顶点,但李遂的状态依然十分惬意——对于他来说,这种攻势所造成的威胁甚至还没有须原贺那般快刀乱斩来得大。
猫仍旧自顾而行,就像寓言故事中猫唯独没教给过老虎上树一样滑稽,任凭猛虎狂啸也来去自如。
但猛虎也有猛虎的解决方式,故事中的猛虎智力低下,但现实中的并不一样。
魏溃“犁地”一般的攻击已经把擂台表面的砖石碎成了粉末,而李遂的每一次移动,都会荡起烟尘——魏溃可以找不到李遂在哪儿,但他只需要追踪尘土飘扬的踪迹……
重戟势若流星般出手,魏溃凶悍的投掷欲仿后羿射日!
古有吕奉先辕门射戟,魏溃这番把戟当箭用也算是一种奇能了。
这种规格的“箭”,李遂是非避不可的,但避向何处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而兵器可不会给人思考的时间。
最终,李遂还是决定向前。
真男人,就要向前!
病猫化作一只矫健的野兽,乌云踏雪而前,戟声从耳畔划过。而魏溃也在同一时间张开了“狂化”,双手持戟一跃而起,势若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