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池。
这是魏溃进入禁池的第十天,状况……还算良好。
在被送入禁池的第三天,魏溃也迎来了暴走之后的第一次苏醒,三天似乎是他从**与精神的双重疲惫当中完全恢复的临界点,而与上回苏醒过后的激动与狂喜不同,他的神情当中居然会偶尔流露出一种木然。
那根本不是他魏溃该有的情绪。
尽管这种呆滞只会残留短短一瞬,但鹿柠依然能够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她不清楚问题的缘由,但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另外一件从魏溃本人口中听到的事情更令人惴惴不安,那就是在暴走的当夜,魏溃时断时续的思维很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但他却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这又引发了另外一个问题,暴走的发生究竟是出于魏溃战斗本能的驱动、还是说有别的什么人正在通过不知名的手段在操纵着魏溃?
不过对于这种不能立即得出答案的问题,鹿柠也不会深究着不放,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继续观察魏溃的状况。
铁链并没有将魏溃完全束缚在石柱上,所以尽管四肢都受到镣铐的制约,但还是有一定的活动空间。不过考虑到他身上还存在二次暴走的可能性,谷连芃还是没有同意解除锁链。
…………
除了鹿柠之外,禁池近来的常客还有伍岳心和谷烈,因为对禁池的了解程度极深,上座们也特意委任伍岳心督办此事,为了照顾行动不便的伍岳心,谷烈主动请缨过来帮忙。
“既然你这些日子都没有再失控的征兆,那还是不要在池子里泡太久的好,否则你的修为就真的要被白白抹杀了。”伍岳心单手捧了一滩水在手心,又任由其从指间流下:“如果再过十天你还能保持正常,那应该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魏溃闻言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炁力衰弱的不是一星半点,他曾经试图主动催发狂化,但热血却不再像从前那般得以奔流,足以说明禁池的效用绝非空穴来风。
不过凡事都有利弊两面,从另外一种角度来说,自己也正好可以按照神剑前辈所指导的方法重塑武功基础,摒弃对于狂化的依赖,再将狂化对身体带来的增幅逐渐融入到常态之中。所以尽管行动的范围受到了限制,但魏溃却没有落下自己的修行——奔波的日子当中,魏溃对于武功的提升都是从战斗之中得来的,却鲜有通过平静的思考自行领悟的经验,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全新的领域。
正所谓不破不立,在放弃狂化之后魏溃的整体实力的确有着大幅度的衰落,但要想让自己未来能够达到更高的境界,这种短期内的阵痛也是必须要经历的一部分。
“说起来,师兄你真的没问题么?”谷烈站在伍岳心身后观察着他的举动,他对伍岳心的了解不浅,至少明白对方可不只是坐在岸边玩水而已,定然是感慨万分:“先不说你本身体弱,禁池对你也有所妨害……当年你的事故就发生在这儿吧?”
伍岳心比谷烈的岁数还大了一轮,他从药王斋寄予厚望的弟子沦为废人之时,谷烈也只是刚刚踏入修行而已,所以对这段历史知之甚少,后来他再去问自己的祖父,谷连芃对此也是三缄其口,今日总算找到一个机会当面发问。
“当年的事情吗?”伍岳心自问一句,等了一会儿之后才道:“也罢。我也不能一直沉浸其中,总得有走出来的一天,那我就告诉你们好了。”
其实这事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大家为了照顾伍岳心的情绪才同时选择了封存,既然今天他本人都决心直面,反而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从设置禁地开始,咱们药王斋就称呼这里为禁池,但其实这种水也是有名字的。”伍岳心的手指没什么力气,便示意谷烈替他从岸
边的石壁上挫下来一小块来:“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我一门心思都扑在如何炼药提升修为之上,态度近乎痴狂,也对宗门的规矩颇感不屑,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劫。”
“直到后来我一身修为被废、双腿也落下残疾,才使得心态产生了转变。而在藏书馆当中我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潜心做些理论上的研究,才从古籍当中得知了禁池之水原本的名字。”
无论是谷烈还是鹿柠都对此感到诧异:“一个名字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而伍岳心对此的解释非常耐心,也非常深刻:“名字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古籍当中对它的记录要比咱们药王斋更加详细,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无论是我本人还是整个宗门,对于它的认知都太浅薄、且具有偏差……如果我早就清楚这一点的话,想必也不会轻举妄动导致自毁前程。”
说罢,伍岳心从谷烈手中接过了石头碎片:“禁池之水又叫做‘硝泉",而它表现出来的特性并不只源于水质,还源于这种类似于硝石但却并不完全等同的矿物,这种矿物的名字书籍当中没有记录,只是简单地被归类为硝石的一种,而我在察觉到它的不同之后则为其取了个同音的名字,销毁的销石,所以这个‘硝泉"也应该是‘销泉"才对。”
“大家都只是以为销泉就只是能够消除真炁而已,但实际上销石与销泉在伴生与长期接触之下也使得销泉当中含有很多矿物粉末……我说过了,它与硝石有着非常类似的表象。”哪怕是过去了十多年,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回忆起事故当天时伍岳心的表情还是呈现出了一种后怕:“所以才引发了那场爆炸……”
“你……”老魏对此一无所知,就只是个听众而已,权当是听了个故事。谷烈对此也没有过多的反应,他更加熟悉的是问诊,只有最擅长制药的鹿柠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伍岳心所说的爆炸意味着什么:“用了禁池之水去炼药?”
“非但如此,我甚至往火鼎当中投入了销泉……”伍岳心更正了鹿柠的想法。丹鼎分为水鼎与火鼎两部分,在炼丹的过程当中通过在水鼎当中加水来控制丹鼎内的温度,而火鼎则是用来盛放药材的容器——伍岳心将销泉投入火鼎当然不是不懂炼药,而是将销泉也当作了配方的一部分才刻意为之。
站在鹿柠的角度,她真不知道该评价对方是别出心裁还是咎由自取,或者说别出心裁是因,咎由自取是果,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伍师兄你的尝试有所成果么?”
鹿柠这么问,其实就是委婉地安慰对方,但伍岳心却露出了一脸苦涩遗憾的表情:“很遗憾,尽管我为此做出了充分的准备,但毕竟那个时候对于销泉知之甚少,所以第一次就失败了——而这次失败也彻底毁掉了我的人生,现在的我空有满脑子的知识与想法,却再没有了站在炉前的勇气与能力。”
炼丹可不是把配料往炉子里一扔然后就可以坐在一边儿等候结果的轻松事儿,通过加水添柴的多少去掌控炉温与火候,通过药材状况去判断需要增加多少剂量的药物……这些对于精力与操作的要求都极高,伍岳心说自己失去了炼药的能力恐怕不是自谦。
…………
鹿柠把晚饭给魏溃送到之后又等他吃完才离开禁池,药王斋于这座山洞之外也安置了一个简易的生活处,有几间卧房以及厨灶,用于为禁池当中的闭关者提供生活物资。
“伍师兄,您还在这儿?”伍岳心过来的频率大概是两天一次,每次吃完晚饭之后就会和谷烈一起离开,所以鹿柠送饭回来再见到人也很惊讶。
“嗯,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有些事需要跟你说一下。”尽管伍岳心的双手不太听话,但在平地上慢慢转动轮椅前进还是能够做到的:“就当是我有个不情之请吧!”
“应该是与下午师兄讲的事情有关吧!”鹿柠也是冰雪聪明之人,立刻就猜到了伍岳心独自等候她的目的:“师兄但说无妨。”
伍岳心点了点头,然后道:“其实对于我个人来说,这些话我是不想讲也不应当讲的,但毕竟你现在忙活的事情有关于禁池,而我又是对此研究最深的人……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出来。”
“师兄是想让我帮忙炼药……对么?”和贺难他们这一伙人待久了,鹿柠自然也有了不同以往的思考方式,很快就懂得了对方有什么事情是非要且只能请求自己——虽然伍岳心没有明言,但从今日的话里话外以及宗门对于这位师兄的态度来看,想必也并不再支持他重新从事炼药工作。
“正是如此……”能有个人理解自己,伍岳心也显得很高兴:“虽然那件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亲手制药了,但对于销泉的研究却从来都没有落下过,甚至更加深入……但仅凭我自己的话,根本没有机会去验证我的想法。”
“虽然你很年轻,但我知道你是如今的药王斋当中最擅长配药的几人之一,绝对可以胜任。”激动溢于言表,伍岳心很少会说出大段的话来,或许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才引得他今日情绪亢奋:“而我钻研的那些配方只需要略加完善,就有治好魏溃的可能……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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