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思畴把忧郁锁在了眉头间,而贺难……把柴思畴锁在了此地。
“这就是你的计策吗?费了那么大的功夫算计我的心理,到头来却还是老一套。”无衣的少主屈着身子钻出车厢,挺直腰杆的同时还不忘将长衫下摆的褶皱抚平。
贺难轻蔑地叹了口气,然后从跑到舌头乱吐的快马上跳下来,丝毫不客气地顶撞了回去:“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又管它黑猫白猫?”
“你的自信倒是很足嘛!”柴思畴对于掠过耳边的嘲讽置若罔闻,与贺难遥遥对望:“我倒是能理解,你这种自恃才智的家伙会因为计谋得手而沾沾自喜,只是不知道……又是谁给了你莫大的信心,让你来一个人对抗、或者说拖住我呢?”
“讲道理,就算是分割——也得由魏溃来对付我,而你去另一头吧?“
唯有此事,最使柴思畴百思不得其解。凭贺难那种三脚猫的功夫,在自己面前能硬撑几个回合?就算这家伙擅长逃跑,可在自己面前,他真觉得他有逃脱的可能性么?如果是他来做安排的话,那一定是让贺难这种团队大脑去指挥大部队,而让魏溃去应对强敌——这么简单的工作分配,贺难没理由会给出最差的解法。
但和柴思畴预想当中的反应不同,贺难伸手挠了挠自己的眉毛,笑容中掺杂无奈:“你想的太简单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从来没亲身上过战场的我
能在‘用兵方面胜过魏溃吧?打仗是会死人的,一将无能害死千军啊!”
柴思畴花了很多沉默去理解贺难话中的意味,等他再与贺难四目相对之时,眼中除了对他布局的讥诮之外却也多了几分肃然:“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用你的命……来保证另外一场战役的胜利咯?“
“我赞同你的后半部分……但前半部分最好稍作修改。”贺难是那种绝对不能给他好脸的人,给点阳光就灿烂:“你今天也得死在这儿。”
“呵呵……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的狂妄了。”看着全身绷紧的贺难,柴思畴止不住地发笑,等他重新恢复了平静之后才道:“迎难而上……贺难,你父母真是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呢!”
“如果你喜欢的话,你也可以改成一样的。”胡搅蛮缠般的借题发挥也是贺难的拿手好戏,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丝毫不令人感到意外,那张本就不讨喜的面孔再一次朝着世人展现出了他如雄碑华表般辉煌的、恶心他人的天赋:“一个焕然一新的新帝国,总比抱着沉疴当奖章的旧王朝复辟强多了——没准儿能与帝国新君同名这等荣耀能把我拉拢到你那一边儿哦!”
贺难这番话宛如反攥小刀,刀刀直插柴思畴心窝,然而这谶中注定的新君又岂止会有这般微毫器量?柴思畴翻腕一推,借势腾空而起,便又近了贺难三分:“说真的……我特地
派人去调查过你,没想到却得来一个这么有趣的结果。”
“你的父母……都是被北郡案所牵连的受害者吧?而你似乎和某一位皇子的接触也相当密切呢!”柴思畴这样的上位者,怎能纵容贺难去占据谈话的主导权?他也有他的杀手锏:“我想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我们才是真正的志同道合之人。”
“如果你能加入我的话,那我想今日我们不必再有牺牲,而往后便更不会了——至于过去你我双方冲突所带来的损失,我会想办法补偿你。”看起来柴思畴情真意切,语调随着情绪的涨潮而逐渐升高:“在我这儿,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你的价值全都能实现——甚至我能应允你的地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衣少主的劝说铿锵有力,就算是贺难也丝毫不怀疑他这番话的确凿。
然而,并不是说一种恳切的态度就能让贺难十几年
来走过的路产生动摇的,因为柴思畴的理念于他来说就是背道而驰。
虽然站在山河府与五皇子之间的贺难曾经言之凿凿的说过“选哪一边儿都没差别”这种话,但无论是李獒春、齐单还是他自己其实都没把这种言论当回事,他们很清楚贺难自始至终都在贯彻他自己的那条路,只不过这条路上遇到了一些人对他进行了引导、指点或者同行而已。
“承诺什么的,还是省省吧。”贺
难松开了一直握在手中的缰绳,无形之中已经暗示了这段对话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对于我来说,你和齐长庚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就算你本人比如今这个皇帝更加贤明又能如何?这种贤明会维持多久?两代?三代?更何况一个早就应该被埋葬的旧王朝完全没有恢复的意义,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倒退也说不定。”
“难道……那个五皇子就有本质上的区别吗?他能比我强在哪?”柴思畴当然是骄傲的,而他的骄傲更让他对贺难的质疑与蔑视感到愤怒——贺难那种莫名其妙便高高在上的审视态度以及与齐长庚的相提并论相辅相成地助长了他的恼火。
这种类似于争风吃醋的台词不由得让贺难忍不住笑出声来,但他还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我没说过他和你有区别啊?”
“那你为什么……会支持他?”柴思畴更加迷惑了,并且此刻的贺难竟然给他带来了一丝不安。
“那只是你以为的罢了。“与此同时,贺难从鞍鞯翼侧的悬钩上摘下了自己准备已久的兵器,和尖利的唇舌不同,刀光剑影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果然是一把非常危险的刀啊,也难怪被称为凶兵了……”柴思畴避开了裹挟着风云的无柄刀,他倒是理解了贺难敢于直面自己的底气来源于何处——如此神兵,倒是能够破开高手的护体真炁。
“但凭你想要伤
到我?”柴思畴心念一转,怒意已随右臂真炁一并泻出,莫大的冲击力贯于贺难胸口,将这立足不稳之人于半空当中横推数尺之远。
“哦?”令柴思畴略感惊诧的一幕出现在眼前,他为了提防贺难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这一手并非全力以赴的杀招,而是要趁对方中招之际再跟进追击,但贺难却在他正欲冲上的一刻倏然将那股推力化解,持刀拦在面前以作防守。
稍作思考,柴思畴便略有些理解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不免也对贺难的才能产生了几分钦佩:“据我所知你掌握真炁不过一年而已,居然已经就能做到这种地步了么?”
而单膝跪地以作守势的贺难虽然得了表扬,却也不像平日里那么从容,要化解柴思畴的掌力绝非易事,就算自己拆招的手段相当高端,但二者硬实力上的差距还是让他受了伤,如果此刻掀开贺难的衣领看的话,能发现他的胸口已然出现一块巴掌大小的淤痕。
那贺难究竟是做了些什么,才能让柴思畴对于他的武功高看一眼呢?
答案是——转化。
柴思畴这一掌拍出来,其真炁主要起到一个推力的作用,也就是依靠这股推力让贺难移动到自己需要的位置后再发起后续的攻击,但贺难无疑是在他发力的瞬间就洞悉了柴思畴的目的,所以便运炁缓冲了这股推力,待到这一掌只剩下不算强横的穿透力之后再利用自
己独特的真炁性质形成了护体之障,才堪堪接下了这一击。
“我也掌握了这种技巧没多久而已……”这倒是实话,贺难正是从神剑前辈对于魏溃的那次指点当中也参悟到了些许,便想到试着运用这种手段——魏溃发狂的那一夜,他能从中掺和一脚为齐单吸引火力而没被打死的原因,自然也是采取了这技能——当然,彼时的魏溃虽然还有本能的存在,但技巧却远远不如清醒时,这也给了贺难
化解的机会。
“那我就更不能留着你与我为敌了,毕竟你这招连我都不怎么会用呢!”贺难这般武功,再让他修炼十年也赶不上柴思畴如今的水准,但仅凭这一消再解的惊人手段就可以看出他的战斗才能不低,显然会是个极大的麻烦,于是柴思畴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贺难是个非常合格的沙包,这也与他那惜命的性格有关,所以在防守上可谓是滴水不漏,尤其是真炁对于他来说反倒不如直接的拳脚好用,所以连续攻了几招却都没有预想中那样成效颇大的柴思畴此时也终于转变了思路。
两把剑,于腰间骤然出鞘,分别握于无衣少主的双手。
“这我还要感谢你呢!毕竟已经有很长时间我都没用剑了,而且这两把剑不管孰是孰非,总要试一试才能辨别得出来——而用你的血来祭剑,想必也算是让你得偿所愿了吧!”
剑法,才是柴思畴武学的
也是他最为深厚扎实的看家本领,此刻就算是杀鸡用宰牛刀,也算是给贺难一份应有的尊重了。
但……事情仍旧没有在轨辙中有序地发展下去。
被真炁舞动吓得疾奔两步又气喘吁吁停下的骏马再也难以为继,而贺难也使出了生平最大的力气重新夺到了这可怜动物的身边。
“那……那是什么?”
在鞍鞯的左翼,还挂着另外一把绝世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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