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人鲜有擅长马战的,虽然赶路都要骑马坐车,但无论是练功还是交手大多都站在地面上,就算是轻功——也没必要非得在马背上施展。而像郁局主这种镖师世家就不一样了,泰平镖局中甚至还养着几个赋闲的老兵作为骑术教头。
究其原因,只能说镖师这个职业的伤亡率非常高,毕竟别人行走江湖也就一把兵刃、一个行囊就能解决问题,而镖师可是揣着金银财宝在身上的——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碰上一个腰间别了一把剑但看上去就没什么值钱玩意儿的人,哪怕他就是一个随便买把剑给自己壮胆的普通人,贼都懒得去偷去抢他;但若是你带着几大箱金银,就算你武功天下第一又怎样?一样会有人来夺你这虎口食。
武功高,也不是说就一定能活下来,下毒、围殴、偷袭……多少一流高手都死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之上。
所以身在这行当之中,你多学会一门保命的本事,就能多安安稳稳地活上几年。
郁总镖头当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马上功夫相当过硬,而其惯用兵器、一杆精钢打造的长枪拆成两段在近身步战中亦有所发挥、威力不俗,而合在一起更是马战中头一号的兵器之王,而郁茂生也乘着悲怒交加之气势,挺枪与那矮胖男子交战在一处。
只一招,总镖头便察觉到了不妙,这男子的兵器只是一柄平平无奇的环首刀而已,在长度上较自己这枪差了老远,但看他神情似乎还没怎么发力,便将自己的奋力一搠给撩开。
见此情形,吴镖头也带着手下过来一齐围攻,将这矮胖男子困于垓心,然而此人的实力依旧超出众人想象,纵使被四面夹攻,仍不减分毫勇力,不落下风。
“一个就这么麻烦,要是两个齐上那还了得?”郁总镖头分念一想,余光已瞧见那瘦高女人催马去追赶护送宝剑的小队,连忙枪出如雁荡,拍马一跃跳出战圈,直奔那女人而去。
瘦高女人反应倒也机敏,听得身后马蹄乱响便知有人来追,回头一望时暗器顷刻脱手而出,数把长锥朝着郁茂生攒射而来。
郁茂生方才观察这女子形态便知道她练的定然是暗器功夫,所以早有提防,舞枪将那暗器纷纷拨落,而那女子又故技重施,郁总镖头仍旧是片叶不沾身。
然而,下一时刻,郁茂生胯下的骏马却幡然倒地,两只前蹄突然跪下,直直将郁局主从鞍上甩了下去,等他调整好身形再看时,才发觉那女子出手意欲何为——她见第一波暗器对郁茂生毫无效果,那第二波便是奔着马去的,此时那匹枣红马的两条前腿上总共钉了三根半尺来长的铁钗,透骨而出。
这一来一回,郁茂生已然是追不上那女子,便又回来参与围攻,而在走了郁局主这第一高手之后,众人已被那矮胖男人杀的四散开来,折了好几个兄弟进去。当然,也并不是没有好消息——这矮胖男子同样也在围攻中负了伤,但他显然无暇理会旁人,在冲破重围之后便沿路追着那女人的方向去了,而郁局主此时也再无保留——那女人能不能拿到货物再说,这矮胖男子夺了数人性命去,必须要让他以命相抵!
但见郁茂生将枪尾支在地上,双脚直接踏在枪柄借力弹起,双腿如钻地朝着马上踢来,那钢枪化蟒化龙,连人带马一起卷倒!
“郁局主真是好本事。”那胖子有些狼狈地从地上滚起来,反握刀柄,似乎是在思索脱身之策,故以话来使郁茂生分心。
而郁茂生压根儿不理会他说什么,方才他环顾战场,发现有好几柄断成两截地兵器散落在地,猜测对方那环首刀并非凡品,乃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兵刃,所以也在同时揣摩着杀招。
再交手,郁局主恍然发觉对方刀法中的秘密,这刀的重量远超平常,故而一挥一斩都带有千钧之力。又过了数合之后,矮胖男人发力愈来愈猛,但反而让郁局主平添了几分取胜的信心。
因为他发现对方这刀法真够糙的——郁茂生也是见多识广之人,自然能辨析的出对方所用的刀法乃是非常精妙的上乘刀术,但这使刀的人却没那么精密的技巧,所以只凭一口宝刀和一身勇力在与自己相斗。
念及如此,郁茂生索性也不再保留体力,钢枪来回猛攻左冲右突,果然得占上风,而这样下去再过不到五十回合,这矮胖男子便陷入必败之局面,那时才抢了对方的马沿途追赶或许还能补救。
只可惜……他搞错了一件事。
那女人的武功,要比这男人还高……得多。
三发铁钗自郁局主看不到的死角射来,分别命中郁局主的后颈、后心和右臂,郁局主登时便昏迷在地,不省人事。
“呼,这三大镖局的总镖头果然有两下子。“矮胖男人擦了擦脸上的汗,他本就是个稍微动一动筋骨就汗流浃背的体质,而今差点儿被郁茂生要了命,浑身衣衫仿佛水洗过一般。
“行了,东西拿到之后就快走吧!“那女人将怀里的铅盒子丢给胖男人。
“先等等,这块儿要怎么处理?”自己的马已经被郁茂生一枪卷倒在地不能动弹,所以胖男人便牵了泰平镖局的马,在上马之前他又指了指凌乱的战场。
“没那个功夫了,这地方一天下来也是有几个人打这儿路过的,咱们杀一个埋一个得耗到什么时候去?”女人有些不耐烦,连忙催促道。
听女人这么说了,这男人也不再言语,便主动开路走在前头。
直到二人离开片刻之后,那吴镖头才匆匆收拢了几个残兵回来,将众人的尸体草草收殓一番,而发现总镖头还活着时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在给郁局主简单地包扎止血过后,一行哀兵也是悲愤交加地打道回府。
…………
贺难一行人是在昨日抵达钺月郡城的,而在休整一番过后就立刻来郁府上门拜访了。
郁如意也作为中间人为双方介绍了彼此,本来看贺难魏溃等人一个个神头鬼脸、奇形怪状还有些担心这些人能帮上什么忙,但在听说这少年就是当初女儿为李御史护送的那个亲授弟子之后,夫妻二人也算是放下了戒心,李獒春的学生多少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从劫镖事件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郁总镖头早就能下床走动,身上的伤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只是泰平镖局的总镖头亲自押镖身负重伤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已经在小范围内流传开来,对镖局的声誉有了不小的影响;而且那雇主也迟迟没有回音,让郁茂生感到焦躁烦闷不已。
在听完了郁局主把事情的全过程讲述一遍之后,就是贺难的提问时间了,再三确认过来回的行程、路径以及劫匪的大致外形过后,贺难心中便已经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形:“伯父,您觉得那个胡商给您讲的故事……是真的么?”
“其实……本来我也不相信。”郁茂生叹了一口气:“只是自打泰平出生、我把镖局的名字改了之后,我亲自押镖就再没有出过事——直到这一回碰上了这把造了孽的剑……”
贺难轻松地笑了笑:“这把剑身上到底有没有那种魔力,没人能说得清楚——但是否相信这个故事,却是人们自己的选择。”
“看来贤侄是对这邪剑的传说深信不疑啊!”郁茂生看了一眼贺难,神情有些凝重。
“非也,在这把剑把我克死之前,我是绝对不信的。”贺难亲身经历过那“千面教主”的妖法,虽然当初差点儿死在阵中,但他也从东方柝口中了解到了那千面老仙想杀自己最后还得是靠自己苦哈哈地搬柴放一把火,所以对这诅咒并不是很看得起:“当然了,我不信归不信,但想必那宁愿在虎口夺食也要将剑掠去的家伙应该是信的。”
“既然他信,那就好办——咱们不妨就给他来个弄假成真。”
“怎么个弄假成真?这剑现在又不在咱们手里,咱们就连掉包都没机会——而且要是真找到那个劫匪,也就用不上什么掉包了。”郁茂生觉得贺难的意思有点儿不靠谱。
“所以说,咱们得先弄出一把假的来。”贺难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为箍、其余三指为底,潇洒地托着茶杯,胸有成竹地说道:“哎我……再让那诅咒‘灵验’一回。”
说这话的时候,贺难把滚烫的热茶不小心洒在自己手上了,但他释放出来的那种自信足以让他面不改色地摘起手帕把汤水与茶叶擦得干干净净。
虽然还是很疼,疼的差点儿让他下意识地飙出脏话来,但他就算是硬撑,也得在这帮人面前撑出自己像是条硬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