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下的刺客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广场问道

“昔者，圣人因阴阳以统夺。夫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

“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即时也；太素者，质之始也。”

“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

地宗的广场上，众人席地而坐，皆是一脸肃穆。

丁春秋一身紫金莲花道袍坐于高台之上，从天地未分讲到阴阳两仪，又从乾坤既定讲到五行初分，到最后才讲到生灵的修行，讲到道门的天地人三法脉。

明明这些大道法理众人都听过，但从丁春秋口中讲出，却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许多之前似懂非懂又或是闭塞难言之处全在此刻变成了收获，这种体验是所有人都从未有过的，在这一刻，没有人怀疑丁春秋是否入魔，只恨离丁春秋不够近，听不到更清楚的大道至理。

袁蕴和跪坐在丁春秋身后，望着高台下的众人，脸色平静自然，心中却掀起了渲染大波。

因为心存警惕，所以他从一开始便在识海内设置了几道禁制，但随着丁春秋开始讲起《混沌经》的内容，这几道禁制顷刻间瓦解，一股无形的力量渗透进了他的体内，若是丁春秋有意，现在就可以在他识海中种下控制手段。

台下的那些长老更是露出一副副如痴如醉的模样，似乎彻底沉浸在了感悟大道的美妙体验之中，袁蕴和越看越是心惊，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主动离开时，丁春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你不是怀疑《混沌经》并不完整吗？现在再看呢？”

不等袁蕴和回答，丁春秋自己便给出了答案：“混沌是何形状，拥有何种力量，在于观测之人之身，台下的这些人拥有的感悟都是不同的，便在于此。”

袁蕴和看向丁春秋的背影，问道：“那如何才能真正掌控混沌的力量呢？”

丁春秋嘴唇微动，吐出的声音依旧是《混沌经》的内容，传到袁蕴和耳中却是另外的内容：“想要掌握混沌的力量，就得清楚自身拥有怎样的力量。”

袁蕴和陷入了沉思。

传道仍在继续，一直到了夜晚也没有继续。

某一刻，丁春秋的声音停了下来，袁蕴和惊醒，朝台下看去，众人盘膝闭目，似乎都已经进入了难得的悟道之境。

袁蕴和看出了端倪，震惊道：“这是您的神通？”

“没错。我将其命名为‘吸星夺魄"。”

丁春秋没有继续说他的这门自创神通，起身离去，“若是准备好了，便跟我来。”

袁蕴和连忙追上问道：“师叔，若让他们为我分担天劫，他们会有性命之忧吗？”

丁春秋笑了笑，反问道：“你问的是他们还是你自己？”

袁蕴和目光微闪，没有再开口。

两人很快回到莲池禁地，这里已经与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莲池四周都布置了新的阵法，而在莲池中央的古亭四周，更有一道被完全打开的入口，古亭几乎是悬于整片秘境空间上方。

袁蕴和跟在丁春秋身后进入古亭，心中的犹豫越发强烈，丁春秋愿意助他破境，他自然是很高兴的，但整个过程却给他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这让他怀疑丁春秋另有目的。

“怎么？还在迟疑？”

丁春秋回身看着袁蕴和，眼神深邃。

袁蕴和侧过身，环顾笼罩整个莲池秘境的阵法，蹙眉道：“这座阵法与海底灵脉相连，若是出了问题，整个地宗都会被波及，不，应该是整个道门。”

丁春秋面无表情，他早已经看穿了袁蕴和，总喜欢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其实只是没有真正见到好处罢了，于是说道：“我已经把那门呼吸之法传给你，有这座斗转星移大阵作为桥梁，你便能够集众人之力炼化吸收来自灵脉下方的力量，这才是你渡劫的真正保障。”

袁蕴和终于意动，望向古亭下的秘境空间。

一夜过去，广场上的众人悠悠醒转，下意识往高台上望去。

袁蕴和只身立于高台之上，神完气足，扫了一眼神色萎靡的众人，目光微闪，沉声道：“你们昨夜悟道太深，反而损耗了大量心神，所有人都可以去丹殿领取一枚融元丹，补充元神。”

“呀——”

“怎么回事？”

袁蕴和说话时有长老站起身，却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其他人的情况也差不多，广场上顿时倒了一大片。

悟道悟成这副模样，众人还是第一次经历，有人惶恐难安，连忙朝袁蕴和问道：“宗主，我们是不是修出了岔子啊？”

袁蕴和冷哼一声，“若真修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你还能想到这一点吗？”

又有人问起丁春秋的下落，袁蕴和敷衍回答了几个问题，直到这些人准备离去时，他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师叔有言，三日后会将完整的《混沌经》传给整个道门，你们这几日好好调整。”

广场上的这些长老一个个面露喜色，虽然现在虚得不行，但这一夜的感悟收获却是真的。

随着这些人离开，丁春秋在地宗传道讲经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道门，之前心存警惕没有出现的长老捶胸顿足，满心懊悔，也有一些弟子不满，找到了袁蕴和，希望也能参加三日后的大会。

袁蕴和这一次没有再如之前那样直接拒绝，而是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强调整个道门都可以修炼《混沌经》。

两日的时间转瞬即过，木青一行人藏身于人宗的剑山禁地，始终没有被发现，他们一直在关注着明日就要开始的传经大会。

折岩回来时，折坚连忙问道：“如何，这一次说动了几人？”

折岩的表情很不好，闷声道：“不仅没有说动他们，昨日答应我不去的几人也都反悔，我们已经没办法阻止这些人。”

“这群蠢货！“折坚骂出声，脸上却有几分挫败的表情。

折岩摇了摇头，看向一旁始终不曾开口的折云，犹豫着开口道：“大哥，他们说丁春秋是真的在传道，并且还都有所收获，我看……不像是假的。”

折云目光深沉，始终没有开口。

木青从外面回来，刚好听到折岩的话，说道：“传道是真的，但那道阵法也是真的。”

折云双眉一沉，转头看向木青，“确定了？”

“是。”木青平静说道：“虽然无法靠得太近，但我可以确定，丁春秋布置这座阵法贯穿了整座海底灵脉。”

折云的视线又转向木青身旁。

丁采薇一双眉毛凝在一起，一直未曾舒展，她刚才与木青同行，亲眼见到了那座阵法，沉声道：“我们之前的担心在一点点变成现实，丁春秋就是在报复整个道门，九幽的力量一旦蔓延开来，可不只是我地宗遭殃。”

折岩激动道：“我再去找人，让他们把这个发现告诉袁宗主。”

木青摇了摇头，“没用的，你联络天宗那些长老的动作，他一直就清楚。”

“什么？”

折岩有些震惊。

就在此时，有数道剑啸声由远至近，目标正是剑山。

木青看了一眼，说道：“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你一直知道折云他们藏在人宗？”

“不，若非天宗的长老告密，我并不清楚。”

莲池边，丁春秋长身而立，身上的气息深邃内敛，比前几日又强大了不少，他欣赏着已经彻底布置完成的阵法，对袁蕴和私下的那些小动作并不在意。

但袁蕴和却不想惹起丁春秋丝毫不满，解释道：“折岩心志并不坚定，轻易就被折云他们说服，但还可以争取，特别是看到众长老身上的变化后。”

丁春秋直接拆穿他的心思，说道：“一个无足轻重之人，他的立场并不重要。你故意放任他们打探消息，是想要逼他们出手吧？”

袁蕴和垂目道：“他们总是怀疑师叔，却不愿意相信已经发生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亲身经历一次。”

“哈哈。你真虚伪啊。”丁春秋转过身来，笑道：“不过那些长老确实差了一点，折云和丁采薇若是敢来，正好把他们镇压在这座斗转星移大阵之中。”

袁蕴和双眉微展，面对丁春秋越发恭敬。

传经大会如期而至。

碧宇岛上前所未有的热闹，作为曾经的主人，还留在岛上的地宗之人势单力薄，还没有靠近广场便被挤开，广场上人头攒动，几乎全是人宗和天宗的人。

当丁春秋再次出现在高台上时，所有人都齐声喊着“老祖”，声音无比真诚。

丁春秋却懒得再多说一句，盘膝坐下，便开始传道讲经。

众人一愣，不敢再发出声音，老老实实地闭嘴，不过在抢夺位置时，人宗和天宗的长老又发生了冲突，就在人宗的长老想要找袁蕴和主持公道时，他们这才发现今日袁蕴和并没有出现在高台上。

丁春秋毫无疑问是强大的，对于道门众人来说，更是足以开宗立派般值得尊敬的人物，当他将完整的《混沌经》讲出来时，就连混在人群中的折云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迷茫。

他最早接触《混沌经》，在师祖折锦的点拨下，轻易地就发现了《混沌经》中的不足，所以一直认为《混沌经》并不完整，但今日听丁春秋释经，却又有了不一样的发现，虽然不至于动摇，但心中却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就算《混沌经》现在还存在不足，但若是让丁春秋继续完善下去，也许《混沌经》真的能够取代道门三宗的功法。

这简直太荒谬了！

一个已经入魔的人，怎么可以创造出如此玄妙的功法？

折云心神波动，下意识朝高台看去。

丁春秋朝这边看来，似乎发现了他，又似乎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未做停留便看向别处，低沉的声音传遍整个广场：“混沌难分，人心难定，我道门之人，不应该被自身道统法门限制了自己的眼界，不仅是另外两宗的道法修得，其它势力的手段亦可修炼，但这些都只是我们登临绝顶的手段，最重要的是什么？有谁能告诉我？”

广场上沉寂了一瞬，而后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声音。

有人说最重要的是登临绝顶，也有人说是知道为什么修行，也有人说是天赋机缘，每个人的说法都有几分道理，到最后一些人已经安静下来，直勾勾望着高台上的丁春秋，希望丁春秋给出一个让所有人都信服的答案。

丁春秋似笑非笑，视线一转落在折云身上，问道：“你认为什么最重要？”

折云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目光微动，回答道：“最重要的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折云并没有做什么高明的伪装，突然被丁春秋点名，周围已经有人认出他的身份，惊慌不已地朝四周散开，这对于拥挤的广场来说，就像是朝平静水面投去石子绽起的水花。

但很快，这朵水花就被轻易抹平，丁春秋长身而立，身上的道袍无风而动，一道无形的涟漪自他脚下扩散，那些想要远离折云的人顿时惊骇地发现他们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如同一个木桩，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丁春秋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对折云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没错。我们才是自身的主宰，没有什么比自信更重要。”

“不过，他们的答案也没有错。”

“因为我这个问题，从来不会只有一个答案。”

折云皱眉。

丁春秋再次问道：“现在，你告诉我，修行最重要的是什么？”

折云道心剧烈震动，强行封闭了五感。

丁春秋嘴唇微动，折云没有听到丁春秋在说什么，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地面却在此时剧烈震动起来。

地底深处突然响起一道巨大的闷响，传道广场上时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捅破了，就在众人不明所以之时，一朵巨大的青莲冲天而起，最后在半空尽数绽放，璀璨的光芒蔓延开来，笼罩了整座碧宇岛。

一个低沉的女声同时在半空传开：“地宗上下听令，迅速离开碧宇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