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观门口,躺在担架上的男子是老妇的儿子,其他人是男子的朋友,这些人是横波城的普通人,以出海捕鱼为生。
男子三日前出了意外,被同伴们送到莲花观,出手救人的就是现在被围住的漂亮女弟子。
老妇人揪着女弟子的衣袖不放,其他人掀开盖在男子腿上的衣物,露出一条发紫淤黑的右腿,愤怒地质问道:“你明明说的能够治好,现在李三哥的一条腿都保不住了,他可是我们这条船上技术最好的人,没了这条腿,李三哥一家就彻底毁了!”
“对,我们送来的时候明明都是好的,就是这人给李三哥用了药后才搞成这样子。”
“你水平不够,必须给个说法!”
几个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再加上老妇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停下的哭声,女弟子数度想要开口,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青莲观外很快就聚集了不少人,有人在说老妇人一家不知好歹,更多的人则是在质疑这位青莲观的女弟子。
木青也站在人群中,让他惊讶的不是围观人群的态度,而是直到此时,女弟子身后的青莲观也没有走出一人。
他已经看出了这女弟子的境界,脱凡后期,对方或许不是地宗最优秀的弟子,但身份地位一定不会太低,为什么地宗会这样放任事态发酵?
老妇人哭得太狠了,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担架旁的几人被这一幕吓到反而住了声。
丁舒禾托住老妇人后背,缓缓渡送着真气,眉目平静,道:“我三天前确实医治过担架上这位大哥,当时他右腿有一道发黑的伤口,应该是被黑环海蛇咬伤,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最好的办法就是切断整条右腿。”
丁舒禾抬头看向刚才闹得最凶的那名男子,说道:“这位大哥当时就在旁边,我提议切断时,你也说过没了腿他一家都毁了,所以我才想着试一试,但很可惜,这条腿还是保不住。”
被丁舒禾看着的男子声音小了一些,但还是争辩道:“你是说过,但你还说过李三哥这条腿有机会抱住!”
丁舒禾微微蹙眉,认真说道:“这种毒若是蔓延到全身,就算是修行之人也会死,我用上药后,毒性便不会扩散,至少抱住了他的性命。”
老妇人悠悠醒转,刚好听到了丁舒禾的话,一把推开丁舒禾,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指着丁舒禾哭骂道:“你就是欺负我们什么都不懂,好话坏话都由你来说,我儿子已经整整一天没醒过来了!”
丁舒禾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默默走到担架旁检查起男子的伤势,片刻后站起身说道:“这是那枚丹药的效果,等这条腿全部变黑后,会自信断落,到时候他就会醒过来,不会感受到太多的痛苦。”
这些人并不买帐,说道:“你太年轻了,只是一个弟子,一定是你能力不够,我们要见青莲观的仙师!”
丁舒禾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冷声道:“该解释的我已经解释清楚,你们若是还要纠缠,我就要赶人了!”
丁舒禾一生气,围观的人群顿时散去了不少,但还有一些人不肯离去,这些人大声声援着老妇一家,在他们看来,青莲观神通广大,之所以会闹出这样的悲剧,就是眼前这个年轻弟子难挑大梁。
木青听着四周的这些声音,突然些搞不清地宗和信众之间的关系了。
袁舒颜站在一旁,轻声解释道:“这样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有时候确实是地宗的师兄师姐们失误,到最后换来师长们出手,便是皆大欢喜,但更多时候并不存在失误,特别是这还是丁舒禾师姐。”
“不过,人们惯常喜欢议论的都是地宗师兄师姐失误的事情,记住的也是证明他们判断正确的那几件事,所以这样的事情从来没
有断过,在他们看来,若是他们的声援能够换来仙师出手,那也值了。”
木青恍然,老妇人一家不是不信任青莲观,而只是不信任青莲观这个年轻的女弟子。
人群中的议论声还在持续,丁舒禾安静地站在担架旁,其实直到现在,只有她在认真关注担架上男子的情况,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青莲观的大门。
某一刻,人群中的声音突然矮了一大截,丁舒禾表情一变,转身看去。
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走出了道观,女子身穿素色道袍,高挑清瘦,容貌更是出尘,只是眉眼间那抹时刻萦绕的冷意压制住了这份美貌,蕴生出独特的疏离淡漠气质。
女子的气场大强大了,青莲观外的人们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变得无比安静。
丁舒禾似乎十分不愿意见到女子出现,等到女子来到身边还一直低着头,只是小声说道:“师父,我能解决的。”
丁真仪没有理会徒弟,扫了担架上的男子一眼,转身看向老妇。
刚才还毫不退让的老妇下意识低下了头。
丁真仪说道:“我是她的师父,但并非青莲观中的道长仙师,不过青莲观的观主是我的师侄。”
人群中传出惊呼声。
丁真仪没有废话,并拢双指轻轻一划,众人只见到一阵白光闪过,还没有反应过来何事,担架上的男子突然醒了过来,并且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男子那条废退被齐根斩断,担架周围那几个人见到这一幕,硬是没敢发出一声。
丁真仪默默往青莲观走去,经过老妇人时说道:“我徒儿的水平很不错的,她救不了你儿子这条腿,换成我也救不了,节哀吧。”
“你、你……”
老妇人鼓足勇气本想骂上几句,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颇为感激地朝丁真仪的背影行了一礼,而后回到儿子身边,指挥着后辈们很快消失在青莲观外。
人群随着老妇一家的离开也快速散去。
木青在心中猜着老妇人最后得到了怎样的承诺,视线一转,身边的袁舒颜已经跑到丁舒禾身边安慰起来,他看过去时,丁舒禾刚好看了过来。
青莲观内,彼此互相道明身份,木青主动说道:“丁长老,我已经把元光镜带来了横波城,不知道能不能见丁宗主一面?”
丁真仪神色平静淡然,回答道:“朱雀盟的信使已经找来了青莲观,莫非木盟主没有等到信使?”
木青无奈一笑,他已经从袁舒颜那里知道,面前这位女子是丁采薇的师姐,在地宗的地位就与人宗的袁天阔差不多。
二人此时俱在横波城,哪怕木青不是什么自以为是的人,也发现了一些异常。
木青心中思及这些,说道:“我此来并非只为维系与天宗一家的关系,更无意改变道门现在的格局,而是元光镜本就是天宗至宝,若是一直落在朱雀盟反而会牵扯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丁真仪看了木青一眼,说道:“你若是要去天宗,我可以为你们提供准确的位置。”
木青无奈:“袁前辈说过,天宗已经开启护宗大阵,外人没办法进去,只有人宗和地宗合力,或许才办法。这也是我求见丁宗主的原因。”
“宗主不想见你。”
丁真仪站起身,有送客之意,声音清冷道:“木盟主,如果你见到了回去的信使,就应该明白我宗的态度,地宗不如人宗那么随性,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
“你若是真想要把元光镜送去天宗,可以去找人宗,甚至是东方家,地宗不会出手阻拦……这是宗主的原话。”
木青走出房间时
丁舒禾独自站在门口,她嘴唇微动似乎有话想跟木青说,但房间里很快就传出丁真仪的声音:“舒禾,进来。”
木青走出青莲观,朝等在外面的几人摇了摇头,准备先回到神木武馆,袁舒颜却不在这里,就在木青正要开口询问时,袁舒颜跟在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身后,朝他们走了过来。
木青视线从男子身上那把阔剑上扫过,等到男子走进后,主动行了一礼:“木青见过天阔前辈。”
袁天阔一愣,转而笑道:“我本来不打算这么快见你,不过既然你也吃了闭门羹,那她们应该不会再误会我们人宗要和你们密谋什么了。”
木青心中微动,袁天阔在他之前就见过丁真仪了?
城北的演剑堂是人宗在横波城的据点,不过袁天阔没有带木青一行去往城北,而是钻进了一条小巷,来到了一间别院。
“哇,师叔,你怎么在这个地方有间院子啊,是打算悄悄监视地宗的人吗?”
袁天阔本来正邀请木青等人入座,颇为正式的气氛却被袁舒颜破了功,瞪了袁舒颜一眼,干咳一声解释道:“就算是西边的御雷宫,人宗也不会做这种下作的事,这间院子是我自己买的……周围风景不错。”
这间院子夹在众多建筑之中,四周都是民宅,唯一的能够看到的风景就是远处青莲观的屋檐,袁天阔这一解释,反倒给他增添了一丝嫌疑。
袁天阔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连忙回到正事上来,对木青说道:“我收到了师兄的信,也知道你们现在的处境颇为尴尬,不过还是希望尽量不要把东方家牵扯进来,希望你们能理解。”
木青已经见过丁真仪一面,心中多了一些感受,说道:“我来之前一直以为丁宗主最为忌讳的是我与你们联系在一起,但好像她并不在乎?”
袁天阔无奈说道:“她或许不在乎,但地宗的长老们会在乎,又或者,她只是需要一个拒绝的理由,这些都说不准,不过我来之前去了天宗一趟,折云的天劫应该快来了,丁采薇的天衍术更厉害,应该更清楚这件事,所以她为什么还要拒绝这件事?”
木青轻轻点头,站在人宗众人的角度,在折云即将突破的事后,与天宗最不对付的人宗都愿意帮一把手,把元光镜送到折云手中,偏偏地宗却表现出一幅抗拒的姿态……
木青心中忽然一动,抬眼看着袁天阔:“会不会是丁宗主用天衍术推演出了什么?”
袁天阔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惊讶的表情,木青微微眯眼,这是在引导他把这话说出来呢。
袁天阔被木青看穿也没什么不自在,轻叹一声:“师兄在信中的一些内容我不好说出来,他应该与你提过地宗的‘种莲秘法",所以这件事还有转机。”
木青微微皱眉,“前辈说的转机在哪里?”
袁天阔无奈一笑:“丁真仪和丁采薇本就是师姐妹,二人关系非常亲近,她会突然出现在横波城,就是为了见你一面啊。”
木青嘴角一扯,他这是被人家挑上了?
木青心里有一些郁闷,诚声说道:“前辈,我知道获得丁宗主信任或许能早点把元光镜送去天宗,但把所有解决问题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不是我做事的态度,你们真的无法联系上天宗的人吗?”
袁天阔点点头:“天宗离横波城并不远,你可以去那里看看,他们从内部开启了护宗大阵,如果不主动解除,外面的人用任何办法也没办法联系上里面的人。”
“那强闯呢?”
“强闯?”
袁天阔摇了摇头,语气真诚道:“我不建议这么做,若是折云破境失败,哪怕我们没有破开护宗大阵,也解释不清楚。”
木青面
无表情:“所以就只能等待这位丁宗主态度改变?”
“……但愿吧,或许正是因为她用天衍术看到了什么,才会这样,我们或许不该强求,毕竟道门三宗这么多年以来也没有人突破成功。”袁天阔说道。
木青目光平静。
他和道门这些人接触下来,发现他们看起来因为修行理念闹得不可开交,水火不容,但其实在无形中深刻影响着彼此,比起把元光镜送到折云手里让折云的破境多几分胜算,他们更能接受折云的失败。
也不是说他们就没有想过改变,而是连这种改变都透着一股适可而止、无可奈何的意味。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道门之人拥有这种心态的呢?
一直的失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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