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顶,木青在叶青羽搀扶下慢慢站直身体,强撑着笑道:“我运气不错,遇到的‘灵剑之极是这问剑石的真灵。”
叶青羽拿出一颗丹药喂他服下,木青气色稍复,打量起峰顶。
这里与他之前所见的峰顶又有区别,没了竹林,只有一座残破的剑庐。
苏阔宇三人也没有随他一起来到山顶。
木青眉头微皱,将经历之事告诉叶青羽,末了好奇地看向叶青羽。
他已经发现叶青羽身上没伤,看来是很轻松便过了问剑台这一关。
叶青羽笑道:“我可没你这运气,她的状态很特殊,大部分时间就是剑道意志的具象,但偶尔也有属于生前的自我意识,我与她切磋一阵,她便放我过关登顶。”
“咦——”叶青羽目露沉吟,“算时间,我登顶时,你刚好和那方钧战到一起。”
“或许这些剑道意志能够具象也是因为他的原因。”
木青猜测道,心里却开始疑惑起方钧的现状。
这问剑石内的情况,与一开始的猜测有不小的出入,当初剑道四极四去其三,唯有这方钧还一直留在这里。
对方是被困于此,还是在遵守什么约定?
木青抬眼重新打量起峰顶。
叶青羽说起发现:“我在进入问剑石之前,已经登过两次峰顶。”
“圣渊山上,一片废墟,石像空间内,峰顶则有一座剑庐和一片竹林,另外竹林下还有两座坟茔。”
“而这问剑石内,又有不同。”
木青若有所思:“或许离开这里的线索,就隐藏在这些差别里。”
叶青羽轻叹一声,拿出一片翠绿的竹叶,“我也这么认为,但尝试几次,此地却没有任何变化。”
木青视线停在剑庐上,“里面有什么?”
叶青羽说道:“我已经搜过一遍,剑庐里很干净。”
“很干净?”
木青心里一动,走进剑庐,径直朝左边的打铁炉走去,土坯高炉的旁边放置着几个石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唯独少了一样东西。
“这不对!”
木青从纳戒中取出一个生锈的铁块。
叶青羽眼前一亮,示意他可以试试。
木青将铁块放在离高炉最近的那个石槽内,充满期待地退后两步。
片刻后,什么也没发生。
叶青羽身形一动,“你就留在这里。”
叶青羽离开剑庐,来到屋前竹林的位置,再次拿出那片翠绿的竹叶。
木青凝眉等了很久,依旧没能等到异样出现,心知大概是找错了方向,正要开口,“砰——”
耳边突然有火星崩裂的动静,木青连忙转头。
身旁安静的高炉正散发着炙热的温度,炉口内是肆意跳动的焰火,一旁的石槽内也装满了水,随着一个通红的剑胚闯入水中,画面瞬间有了声音:“呲——”
木青清醒过来,快速向剑庐外退去。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原地。
他大声呼喊起叶青羽,却没能等到回应,直到一点火星穿透身体,他才明白如今的自己只拥有视角,而非实体。
通红的剑胚一遇水,明亮的橘黄便快速退去,泛起淬火后特有的蓝色光泽。
木青的视线缓缓上抬,有些惊疑。
打铁淬火是一个极其消耗体力的力气活,眼前这人不仅年轻的过分,身形也有些干瘦矮小,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正这样想着,一个高大赤膊的身影突然闯进视野,抓着少年的胳膊,就是一阵狠
骂,接着又有一个青年过来忙着劝架。
木青偶尔能听到他们争吵的声音,知道这是爷孙三代,刚刚孙子顽劣,把家中最好的一块铁石熔了炼剑,说要和伙伴们去闯荡江湖。
画面如雾,很快消散,等再重聚时,以前狭窄的家庭式作坊宽敞了许多,铁匠坊里也多了不少陌生的高大身影。
最初的那个老者已经不在,青年开始有了老者的气势,逮着学徒喝骂。他将铁匠铺发展了起来,日子越过越好。
而以前吵着要与伙伴闯荡江湖的少年,则开始捧起书卷,渐渐有了父亲的沉稳。
如果日子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年少时渴望闯荡江湖的少年郎或许会去往京城,登入天子堂,但稳定的日子被夜里急促的马蹄和闯入书房的陌生人打破了。
才抱书而眠的年轻人被惊醒时,一把断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持剑威胁的歹人是一个年轻女子。
“我不伤你,你不要出声。”
年轻人看着那双虽然疲惫却异常干净的眼睛,眉眼微扬,抬起手,试图把剑移开,女子身形一歪,就这样晕倒在他面前。
马蹄声远去,年轻人瞒着父亲救下了女子。
他隐隐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所以把当晚看的那本侠义扔进了火炉,把女子藏得更深。
女子得他精心照顾,原本封闭的心有了一丝柔软,向他说起天下,那时候年轻人才知道,他们所在的国家在整个北境过分弱小,纷争一起最先被染指的就是这里。
女子的身份也很特殊,是镇守边境的大将军之女,追杀她的则是已经投降的叛军。
后面,局面果然如女子所说,边境生乱,军戈蔓延,他们很快成了别国的子民。
听说京城的军民团结一心,还在奋力抵抗,年轻人把听说的振奋消息告诉了女子,却没料到换来的是女子的离开。
这段时间的接触,年轻人早已经喜欢上她,在女子离开的前夜表明了心迹,却换来了女子的拒绝。
于是,年轻人赠送了一把剑给女子。
女子离去时握着剑,望着京城的方向,认真道:“我自幼学剑,如今天下大乱,更该拿起剑保护眼前的这一切。”
年轻人满是振奋:“我与你同去。”
女子轻声一笑,回头问道:“郎君可曾学剑?”
“不曾。”
“那就好好活着,希望等大乱平定,你我还能再见,到时……”
女子想了想,从袖中取下一把匕首还赠年轻人,“便以此物为聘。”
年轻人呆在原地,女子却已经远去。
半年后,这被敌国占领的偏远之地才收到京城沦陷,死伤无数的消息,至于那女子更是音信全无。
年轻人想着打探女子的消息,却反倒暴露了他和女子的关系,父亲用铁匠铺换回他一条性命。
一家人避于乡野,年轻人本以为日子不能再坏了,却没能料到,女子父亲的叛将听说了他的存在,将他抓走,试图逼女子现身。
他当时很高兴,原来女子还没死,甚至在京城刺杀了一位敌军大将。
但反应过来后,他又很愤怒,这些人当了叛徒,比敌军的手段还要下作。
他家世代打铁铸器,铸造的剑不少,但等到想要反抗时,却连一把剑也没在身边。
年轻人在狱中联合狱友,击倒看守,极其惊险地逃了出去,然后又被敌军追上,那一次,是他第一次杀人,他极其幸运地被反抗军救下。
他成了反抗军的一员,机缘巧合,得到幼时打造的那把普通的铁剑。
从此,他握紧剑,开始杀人。
有时候
剑上沾满鲜血时,他也会回想起女子临别前的话,反问自己现在算是学过剑了吗?
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用剑杀人,特别是握住自己所铸的剑后,短短的几个月,他快速从一个笨拙的兵,成长为剑剑只为杀人的机器。
女子身陷京城包围,等知道他被抓赶来时,已经是半年以后,虽然他已经逃脱,但女子依旧落入了陷阱。
年轻人这时候才清醒过来,他带着同伴们替女子接了围。
两人相见,却都没提当初的约定,女子说他的心中除了愤怒,再无平静的空隙,这愤怒只会愈演愈烈,最后烧死他自己,劝他去修剑。
那时候,他才知道,俗世皇朝的争端也只是棋盘上的一枚不起眼的棋子,置身棋盘外的是那一个个超然物外的修行势力。
“想要求得天下太平,就得从根源上平息。”
女子满怀壮志,如此说道。
两人再次分别,女子自幼得名家指点,轻松拜入一剑道宗门成为内门弟子,而他在俗世中都算不上一流高手,自然没有修行势力愿意接纳,只能被迫成为散修。
不过他是幸运的,在当时的北境,散修者众,修剑者多,修剑的人占了散修中的九成。
年轻人很容易找到了伙伴。
踏上修剑之路起,年轻人收获着友谊,也经历着刻苦铭心的背叛,更是许多次在争抢资源时九死一生,但他并不觉得苦。
他时刻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如此经年,修行势力之前也不再只是在棋盘上落子,开始亲自下场。
女子所在宗门一朝倾覆,长老弟子投降者多,奋起反抗者少,女子这个半路入宗的人却扛起了重振宗门的大旗,开始试着螳臂挡车。
在真正的长生大物面前,在北境已经声名鹊起的她也不过是大一点的蝼蚁,就在女子即将陨落之时,年轻人救下了她。
这时候的年轻人,不再是军马铁蹄声中惶恐不安的俊秀书生,也不再是被掠进监狱愤怒不已的反抗青年,他第一次出现在修行界众多势力眼中时,一剑便重伤了欲除掉女子的长生大物。
一日之间,他的名字传遍了北境。
当夜,年轻人无比诚恳地将那枚匕首还给了女子,二人结为道侣。
两人身边聚集的声势在北境越发庞大,在二人表露出对抗动荡的心愿后,身边追随者越来越多。
此后,年轻人有了属于他的势力。
他依旧每战必先,浴血倒下,又握着剑站起,渐渐地,敌人开始畏惧他的剑,而追随者则开始尊称他为剑圣。
最后,北境终于爆发了那惊天动地的一战。
他胜了。
成就无上位格,为天下剑修硬生生开辟出一条修行大道。
木青试着闭上眼睛。
眼前的光影依旧在不停变动,是那一战的内容。
终于,画面的变化速度缓慢下来,他看到了重伤濒死的女子,看到了断裂的剑,等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时,画面齐齐消失,他再次回到了火炉前。
看着身前高大的背影,看着对方稍显笨拙的给铁块淬火,木青稍显迷惘。
被女子喊作“渊”的男子背对着他,问道:“这就是我脚下的路,你愿意接着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