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三刻,下午的阳光明黄一片,照耀着整座朱雀城,但若是将目光放到外城西南区域,挨着清溪河中下游的青云街上,就算是阳光也落不到地面来。
只因为此地烟尘漫天,足有几丈高的烟尘裹挟着无数碎屑,正疯狂向四周扩散,早已经将阳光完全遮挡在了烟尘之外。
此刻,那些在烟尘笼罩之地还残存下来的百姓无比感慨今日是遇到了神魔降世,将青天白日换成了黄沙之中的黑夜。
寅一眼睛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真气,视线穿过层层飞尘碎屑,看到了最里面的场景,不有眉头向两边一扬,颇为惊讶地说道:“他的真气倒真是磅礴,竟然硬抗了这么久。”
在寅一的了解中,军阵中枢之人不好好待在阵中,选择以一人引他人之力的方式战斗,弊端实在太明显不过——中枢之人和军阵之间因为有力量引导,所以往往存在极限的气劲牵引距离。
与这种军阵对战,最好的应对方式,便是将自身的灵活性发挥出来,脱离对方的极限攻击范围,毕竟如果实力处在同等水平,又没有身陷重围或者被高手牵制,军阵如何令行合一,步调又如何整齐一致,却永远是比不过一个人的腾挪灵活的。
“他好像还没转过弯来,没明白自己不是跟一个人战斗。”
寅四眯着眼,看着烟尘四起中,那被一棍砸下后双腿已经开始弯曲的身影。
寅二回忆起今日整理收集的情报,带着一丝疑惑道:“这就是白豪的亲卫军,不过这中枢之人似乎不是亲卫统领邢飞,倒像是以前的焚息头目刑左。”
“是刑左,看那标志性的铁棍就看清了,邢飞是用枪的。”寅三难得开口,他视线在军阵和邢左身上跳跃,以确定的口吻说道:“三丈,这应该是最佳的聚力距离,太近刑左可能撑不住,太远可能没法压着木青打。”
寅一看着被前方被气劲波及摔倒在地,又手脚并用只顾着逃跑的老者身影,偏头说道:“老四,你现在可以动手了,再晚我怕咱们小组这个编外成员扛不住多久了。”
寅四眼底闪过一丝不情愿,对着中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出手向来不是他的战斗风格,但在小组行动中从来不会质疑寅一的命令,手指轻弹腰间软剑,下一刻身形便朝季修所在的方向长掠而去。
寅二环目四顾,寅一嘴角一扯,无语道:“我灵觉还没这么恐怖,朱雀大人若真来了,也不会让我等知道,今日嗜酒剑翁这颗分量不轻的人头算在木青头上就好,这份功劳你们可有异议?”
寅二和寅三皆是微微摇头,正要开口,却都不约而同地朝前方看去,倒吸了一口冷气。
木青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憋屈,但今日他知道了,在他架着双手,以身上青光破碎的代价堪堪接住刑左集结千人之力的一棍后,他甚至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能觅到。
随着那只差一寸就击碎他眉心的棍头远去,接踵而至的便是一声震荡开烟尘的集体大喝。
在刑左之后,那上千名士兵高举手中武器,竟是在这一刻朝木青所在之地齐齐抛来!
那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三丈的距离,不过就是眨眼,木青的视野当中已经被无数杆长枪充斥,这一副遮天蔽日的画面比那些碎屑烟尘更让人后颈冰冷四肢发麻。
他们的主帅也在这里,他们怎么敢?
木青心里刚闪过一丝这样的诧异,却见身前的刑左脚掌重重一跺地面,竟然是直接拔地而起迎向了到了最高点已经开始降落的枪雨。
远处定神看着这一幕的寅二脑中如闪电炸响,突然反应过来,大声道:“不好,这是千人军阵之中的远程杀敌之招,这一招不是针对木青。”
他话还没落下,身边的寅一已经朝寅四离开的方向追上了上去,不由朝一旁沉默握着腰间兵器的寅三笑道:“咱俩都还没突破那个界限,小命要紧,就不淌这这道浑水了。”
已经看不出原样的青云街街道中间位置,木青双脚陷阱土里,瞪大的双眼里满是震撼之后的冷漠,看是那已经被对方牵引引动,方向开始一致的枪雨,木青闷哼一声,体内不到三成的真气全都汹涌而出,护体青光终于再次在笼罩了他全身。
高空中的刑左也看到了脚下这一幕,眼里感慨,甚至还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诮,原来这世界上就没有人是不可能战胜的,脚下这人明显是个矛头小子,就算实力强大,却焉能明白战场上声东击西之法?
对的,刑左已经把今日的战斗视作了一场战争,毕竟如果说出去,一个矛头小子让他率领前人都还不能立刻击毙,实在脸上无光……
轰——
整片烟尘弥漫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宽达几丈的豁口,当豁口外的阳光照射在地面上木青的脸上时,巨大的破空轰鸣声才开始一连串的响起。
“老四,小心!”
远处好像是寅一的声音,木青心念电转,明白过来这一击不是针对自己,下意识地就要松一口气,却不由想起空中刑左刚才落下来的眼神里,满是戏弄。
上千根长枪在快速突破空间之时,一些木制枪杆受不了这般极限速度,竟然在与空气的摩擦之中伸出火来,而那些经过千锤百炼打造的精铁枪头也开始拖曳出条条明明火光,在火光的尾端,是那不断散开的火星。
在木青回首望去的视野中,这一幕像极了天外流星群一同落向大地,只要将覆盖之地的所有存在统统抹去。
“竖子该死!”
季修肿着一条眼缝,才以失去一条胳膊的代价在寅四的阴毒剑法下逃脱,便感受到了来自琼宇之上的浓重威压,这姗姗来迟的援手已经给他带来不了丝毫喜悦安慰,但此刻求生的**在他身上迸发出了无比强大的力量,被削掉半边血肉的老脸闪过几丝决绝,竟是咬破舌尖,以燃烧精血和剑道本源的方式,获得了不下于超凡阶初期巅峰的速度。
只是如此……他便再没有可能突破超凡初期了。
想到这一点,季修将今日在场所有人都恨上了,包括明显也把他拿棋子算计的白豪。
因为在这遮天蔽日的枪雨,更不是不是来救他的,只是想以他为饵,将意图杀掉的人统统除掉,也许等他真地死后,在报给皇帝的奏折里还会看到白豪为他报仇拉隐谷高手为他陪葬的字眼。
这世道啊……真她娘的操蛋。
季修这样想着,手中剑朝半空一抛,踉跄着就飞上剑身,朝内城激射而去,既然你白豪想要算计老子,那我也不跟你客气。
寅四站在原地,身周的飞尘竟是在簌簌声中快速坠地,几乎是眨眼功夫,他半边脚掌就陷入了地面。
“遭了,被军阵的气机锁定,竟然压迫这么强大。”
寅四沉着脸,抬头望向朝他处地面射来的一只只拖曳出道道火星的长枪,肩膀以极轻微的幅度颤抖了上百次,喷出一口鲜血的同时,终于是收剑缠腰,恢复了动作。
远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寅二感慨道:“这一击的威力怕是超凡阶中期巅峰的程度了,我若是被气机锁定怕是直接跪在了地上,寅四不愧是我们小组中实力最强的存在。”
寅三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追出去的寅一背影上。
“老四,快过来。”寅一的速度竟是比那射来的长枪还要快上几分,最多半个呼吸,他便能感到寅四身边。
寅四眉梢一挑,看着寅一满脸焦急,冷漠的心也是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他们经年在一个小组里待着,若说兄弟之情从来都比铁石还真,他也知道凭借寅一纯粹武夫的身子,还真能挡下这道朝他齐射来的攻击。
但在此刻,他胸中难得生出一口豪气,缠腰在腰间的软剑,更是不住轻颤,终于,他眯起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竟然选择朝季修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于是堪堪感到寅四之前所站之地的寅一,就近身体验了无比奇异的一幕。
只见那上千根没有枪身的长枪枪头竟是在快要坠地时,硬生生地倒折一个大弯朝寅四追了上去。
“这阵法合击倒是有些意思……”
寅一全身皮肤上的淡金色慢慢隐去,眯眼望向寅四离开的方向,不由无奈地摇摇头。
也许是木青那小子年纪轻轻却如此能打,激起了老四的斗志?
想到这个可能,蓦然醒悟战斗还远没有结束的寅一,立刻将视线重新转移到了木青那边。
“你的对手是我!”
早在季修御剑逃走之时,木青就聚集起一口真气,召回短剑,直接拔地而起,朝半空中的刑左直刺而去。
刑左冷哼一声,重心快速下坠,手中铁棍朝下重重一杵,同样是丝毫不相让的态度。
呲——
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响起起,气劲将欲要合拢的烟尘再次波荡开。
阳光映在木青的脸上眸子里,刑左居高临下地看,满是一股沉默到底的坚决。
这让刑左心中一条,这样一根筋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他难道不知道逃跑么?
军阵之中,那些没了兵器的士兵又吐着血瘫倒了上百人,一道道气劲切分开烟尘汇聚在刑左身后,下一刻,刑左满脸冷漠,直接冷哼一声,无数道气劲沿着寒铁打造的长棍倾泻向了身下的木青。
木青的须发早已在气劲中飘散开来,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便被无数气劲冲刷着坠向了地面。
砰——
听到这跟石头坠地没有区别的声音,半空中的刑左闪过一丝冷意,他从声音中便已经判断出,刚才那一击竟然没有完全破掉对方身上的那层青光。
那到底是怎样的防御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