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
东华门外面,许多书生都在那边议论着。
“左兄,苟富贵,勿相忘。到时候青云直上还请不要忘了我们。”
“我们这是同一拨进去的,还要互相关照才对。”
许多人在议论着,纷纷感到可喜可贺。
不过有人有一个地方空着位置,那个位置站着一个人,便是贺钦。
“呦呵,这不是贺钦贺大青天吗?失敬失敬,刚才没看到。”有一个人见到便出口讽刺,语气阴阳怪气的。
“你确是失敬了。这贺大青天啊,可是天上那皎洁的明月,我们这些尘埃哪里能够相提并论呢?”
“贺大青天,今天我可是带了一本《论语》,在这。”有人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本《论语》,然后在贺钦面前晃来晃去。
“看到没,现在你可以举报我作弊了。”
许多人见到这一幕哄堂大笑,然后便看到贺钦的脸就像吃了屎一样。
“你们这群小人,浑身恶臭,君子,不与为伍。”贺钦听到这句话有点气人,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得罪了他们。
这些都是小人,唯利是图的小人,自己是清廉之士,不与他们同流合污。
对的,天才都是不能让人明白的,总是经过多重磨难的。
这样一想想也就不可以接受了,自己要保持特立独行。要所有人不理解才好。
“既然我们是小人,那往后就看看你这个君子要怎么做吧。”有人乐呵乐呵地说道,让贺钦下定决心,定要做给他们看。
天才,总是不容于世的。越是这样,越要坚持住。
他本来是看不惯那些人作弊的,凭什么他们作弊,一点也不公平。
不过那些之前他一起畅谈的人,从那之后,就不跟他聊天了。
他有错吗?
“各位学子,可以进去了。”礼部的一位官员过来说道,带他们前去宣台殿面圣。
这次的地点设置在宣台殿,这次许多大臣都在那边等着这次。
宣台殿里面,皇帝高高坐在上方,底下是朝堂官员,分成左右两排,坐在两侧。
由于这次是殿试,所以中间的位置让给那些书生,那些官员靠边上坐。
谢纪的位置在上一个台阶,侧面放着一把椅子,然后侧面坐着,既可以跟皇帝聊天,还可以看到底下的。
那些学子见到这幅场景,许多人都盯着自己,浑身不舒服,很不自在。
不过还是硬邦邦地做完礼数,不敢有失礼之处。
“谁是左年?”
皇帝对着下面的那群书生说道,这次有点太挤了,整个大殿都堆满了人。
还好大殿够宽敞,不然还真不够。
“学生便是。”左年站出来回话。
“昨日答卷上,你列出了三种灭佛的方法,你觉得,哪种最好?”
众人听到皇帝这句话,脸色有的大变,没想到皇帝灭佛的决心这么坚决。
“回陛下,可以三管齐下,其一,在报纸上面戳破佛教的谎言,破坏其日久以来的民心;其二,可以开展佛道之辩,将佛教的尊严踩在脚下;其三,佛门里面有两派最为兴盛,一是讲究顿悟,二是讲究修行,若是挑起这两者的矛盾,想必灭掉佛教也就不需要废吹灰之力了。”
左年侃侃而谈,不仅如此还说道:“当然这样,还是有所欠缺,这些还需要朝廷的大力支持才行。”
“陛下,学生愿意作为使者,挑起两派之间的矛盾。”
左年看那些官员在窃窃私语,有的不相信他,他便说了这句话。
“丞相意下如何?”
“陛下,臣以为可以。”
“既然如此,那便封左年为钦差,担起这次整顿佛门的重任。”
“臣谢陛下,谢丞相。”左年立马跪下说道。
“昨天那个刚正不阿的学子何在?”皇帝正要看看那人是谁?
那么大胆,毁了十几位书生的前途。
“回陛下,学生在。”贺钦走了出来对着皇帝说道。
皇帝居然认得他?
太好了,心里忍不住有所喜悦。
“大胆,竟敢在考场上越权举报,你可治罪?”
难怪萧榆不喜欢,监督考生的行为是萧榆和其他考官的事,哪容得到你这个考生做主。
这不就是再说他们没用。
“陛……陛下……,我……”贺钦没想到会是这样子,他举报也有错吗。
不没错,看那些书生都在幸灾乐祸,他心头一热,便抬起腰板。
对着皇帝说道:“陛下,学生不知何罪之有?”
“学生只知作弊可耻,学生看到不符合常理之事便不会考虑太多,若是视而不见,那学生岂不是和那些作弊的考生一样。学生心中会愧疚一辈子。学生只知道人要活的堂堂正正,若有不符人伦之处,学生宁死也要维持正义。”
他说完这句话,心里开始得意起来了,原来这样不容于世的感觉真好,其他人都是小人,就我一人是君子,这感觉真的妙啊。
“好一个只知作弊可耻,既然如此,那边任命你为御史,监察百官,若有不当之行,皆可上奏。”
什么?
皇帝居然让他当御史?
在场的那些考生感觉很不可置信。他是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
“白竹是何人?”
皇帝对这个阴谋诡计的人有点感兴趣,通篇写着怎么摧毁寺庙,连下毒都写出来了,还介绍哪种毒药最好,要怎么下毒才能成功。
“学生便是白竹。”以为眉清目秀的人走了出来,但是可以见到他脸色有点阴沉。
“陛下,这白竹臣等以为太过阴险,不适宜当官任职,但是丞相力排众议,不过礼部不欢迎此等人士,若是要硬塞进来,臣以为,礼部官员可能也会和他有着距离。”萧榆这个时候说道,这人甭想安插到礼部来。
“陛下,臣以为此人也不适应刑部。”顾问也站出来说话。
皇帝看这样子,再看看白竹。
对着谢纪说道:“既然六部不适应,那就交给丞相了。丞相位下还空缺一长史,不知丞相以为如何?”
“臣并无意见。”
谢纪淡笑着说道,那个白竹看见他这样安排也没有说什么。
他笑着看着谢纪,那份答卷就是专门给谢纪做的。
“萧玉何在?”
皇帝说道,这人是萧榆的侄子,文采看了不错,但是他看出话里话外,是对佛教有好感的。
因此也谈不上什么喜欢。
“学生在。”
萧玉泰然自若,仿佛不为外物所扰。
“你认同佛教的三世因果?”
“学生认为有因必有果。但并不认同人有前世和来生。前世太过迷茫,未来何曾期待,唯有今生,才是眼下可以看见的。”
“学生窃以为人从一出生便种下了因,而到死亡那刻才算了解了果。生死,便是因果。”
萧玉说完,有许多人的脸色就不好了,什么叫做生死便是因果?
世间哪来的那么多的因果。
“那你认为可有鬼神?”
皇帝继续问道。
“信则有,不信则无。鬼神之事离人世间太过遥远。学生以为,陛下若要问鬼神,不如问人事。”
“原来你不是佛家子弟?”皇帝听到这句话才恍然大悟,若是真的信仰佛教,是不可能说出这句话的。
“学生从未说过学生是佛门弟子。学生对于儒道释三家皆有研究,学生只取其中学生认为对的,而不取荒谬的。”
萧玉说道,他确实是这样的,就比如他可能认同佛门的因果,认同儒家的敬鬼神而远之,认同道家的顺其自然。
“既然你认同因果,那便说说因果是什么?”
皇帝突然有点感兴趣了。
“因果便是天下生灵谁也逃不掉的定律,是天地的自然而形成的道理。道家曾说天地是有气或者一构成的,但我却说这天地与因果便是同时出现的。”
“有天地,便有因果。二者无法独立而存在。”
“这因果,小可以小到陛下你问我一个问题,我回答了;也可以大到陛下想要灭佛,全天下的寺庙都摧毁了。”
“因果只能寄托在形体上提现的,无法触摸,无法感受,只有当自己做一件事,收获了什么,这便是因果。”
“因果,便是大道。”
许多人听见这句,终于忍耐不住了,说道:“道家的大道岂可和佛门的因果相联系?这两者不是同一物。”
“道,不可触碰,因果,也不可触碰;道,与天地同在,因果,也与天地同在;道,不可名状,因果,也不可名状。如此,如何不可等同?”
“荒谬,荒谬,道生于无,在天地之前。因果,算哪门子的大道,岂可和大道相提并论。”一些信奉道门的官员出来反驳,他第一次听到这么荒谬的结论。
“道生于无?既然是无,如何可生大道?若是有,那谁又生有?”
萧玉说道,气得那人想不出什么来进行反驳。
“那你说有是怎么来的?”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既然无不能生有,那有呢?有是怎么来的?
“有,便是自古以来便存在的。世上没有无中生有的事情,都是本来就该存在。既然有有,那么因果也存在了。”
“吾认为,因果便是大道,便是这天地的最根本道理,万千生灵,皆逃不过因果,圣人也是,就算有鬼神,那也逃不掉。”
萧玉对着众人说道,让那人很不爽,这说的什么狗屁道理。
“圣人,便是逃脱一切的存在,如何摆脱不了因果。”
“圣人是什么?若是圣人超脱一切,不问世事,不占用世间的一物,那自然没有因果。但圣人的身躯如何来的,那身躯不占用天地的一物吗?”
“若是圣人动用了世间的任何一个物质,就算是一粒尘埃,那也是沾染了因果。”
那人脸色被气得发红,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继续说道:“圣人之所以是圣人,那是因为圣人不占用任何一物。不干涉天地的一物。”
“既然不干涉,那对于我们来说等于没有,一个没有的事物,何须我们去研究。”
萧玉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你不能因为没有而去否认他的存在。”
“我并没有否认他的存在,但他对于我,相当于无。”
“……”
皇帝看着一直争论,有点震惊。谢纪也是,有点瞠目结舌,不过可以看出那个萧玉确实很厉害。
他那句他对于我,相当于无很像陆王心学里面的思想,吾心便是宇宙。
但是又有所不同,他是在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中间,但偏向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