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所部虽然也每每议事,可真当战事来临,却从来不瞻前顾后。常遇春那里已经和张士诚交战一整夜,若此时这里太过拖延,只怕常遇春这一队人马就要吃亏了。
“徐达,还是你亲自走一趟。要快,汤和负责给你押送粮食、军械,务必要将张士诚堵截在镇江以东。”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朱元璋又道:“其余众人各自待命。传信花云,陆仲亨,耿炳用,要他们多见防备。镇江战事一起,说不准周边各路义军也会有所动作。应天府新立,还需各位多多用心才是。”
“遵命!”众人应诺一声,各自下去备战。刚刚还吵闹不堪的厅上,一时间就只剩下王小十等寥寥数人。
“小十,对于张士诚你怎么看?”
王小十道:“人家动手,自然是要打出去。不过大帅刚刚也说过,应天新立,民心一时不稳,加上粮饷也不甚充足,还是能托一时、则托一时的好。”
李善长借机插言。“学生也是这个意思。张士诚此人摆明了是看着大帅刚刚入主应天,想要欺负咱们。对此,我们就要打怕了他,再与他谈判。如此一来,才能争取到话语权。”
“刘先生呢?”
“学生以为,王将军和李先生的话有礼。”刘伯温仍旧是这个答复,令朱元璋都有些懒得问他了。
好似烦躁般的挥了挥手,刘伯温和李善长倒是万分识趣的退下。王小十也想着离开,却是被朱元璋一个眼神叫住。
此间只剩下两人,就听朱元璋道:“小十,这里没有外人,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关于张士诚,你到底掌握多少。”
王小十掌握锦衣卫的时间已经不断。虽然期间几经波折,可眼线到底还是都布了出去。只不过,他手下的这些人多是化妆成商贾和逃难的百姓,虽然也能起到些作用,却难以打入各地义军的内部当中去。
“大帅,目前只听说张士诚很会收买部将的人心,他手下将领多是当初跟随他贩私盐的亡命徒,一项都很忠心于他。再多……”
再多的事情,王小十也不清楚了。“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能够探听出更多。”
“真是难为你了。”朱元璋道。看他神情没落,便知其内心是如何的患得患失。
朱元璋投奔起义军,数年间能打下如此之大的基业已实属不易。可现如今看来,他朱元璋的势力仍旧是最小的一个,夹在数方势力之间左右为难,让人不由生出一股心灰意冷之感。
人生总会有一种迷茫的时候。生活不易、前路艰辛,更何况是朱元璋这样通往天下一统的路上。夜半无人的时候,他甚至在怀疑,自己选择是否正确?
这一刻,就当着王小十的面前,朱元璋又一次显露出这种落寞的神情。王小十看在眼底,却猜想不透。朱元璋的身上,已经隐隐有了一种观之不透的神秘感。可能,这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吧。
镇江战事一起,应天府以东便都不太平了。数月之间,徐达常遇春等人同张士诚部大小不下百战,双方各有损伤,但常遇春和徐达都不是常人,硬是挡住了张士诚的西进之路。
随之锦衣卫的眼线得到消息,张士诚已将主要兵力向南推进,攻占湖州、杭州一带。
这一消息传回,朱元璋心底一通振奋。张士诚将战线拉的如此之远,摆明了是不将临近的朱元璋放在眼底。
这段时日以来,徐达等人多是采取守势,不曾主动出击。朱元璋部,始终都在以休养生息为主。此番听说张士诚劳师以远,朱元璋立时派人送了一封信至平江。
信上所书,希望和张士诚化干戈为玉帛。义军之间不应该有无故的厮杀,应合力对付元廷的军队。
这是朱元璋的意思,甚至不曾和众将商议过。当然,送信的是锦衣卫的兄弟,王小十自然对这一清二楚。
其后的一段时间,两方仍旧是摩擦不断,却谁也不曾有太大的动作。朱元璋送去的那封信,好似石沉大海一样,张士诚一方许久不曾回应。此间历时数月,只怕对方多半已经拒绝了朱元璋的提议,或是根本没有将朱元璋放在心上。
对此,朱元璋心底也很恼火,却从未跟人表露出来。不过他随后便下令,命徐达个常遇春两人展开了还击。
连同汤和所部在内,十数万人向东而进,大败张士诚部于龙潭,逼迫张士诚不得不回防平江。
这场大战,徐达的军士才能得以展露出来。同时,也算是令朱元璋大大的扬眉吐气。应天城中,一片赞誉之声。
而就在这被赞誉声所淹没之处,王小十却是无事闲居在家中。
锦衣卫中,情报工作进展十分缓慢,这次对抗张士诚的战斗中根本就没有派上用场。至于王小十自己,更是显得一无是处。他即不能如徐达那般统兵布阵,又不能像常遇春那般的跨马厮杀。最近这几次议事,朱元璋甚至都没有派人来通知他,似乎已经将他排斥在了朱元璋的军事集团之外。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要知道,就连李善长那家伙,因为打理应天府政事的关系,每日也是出入在朱元璋周围。逢这种集体议事,更是多次抒发自己的意见。别管结果如何,至少在朱元璋面前漏了脸。
倒是王小十,这沉寂下去容易,想要再如先前那般的风光,只怕是不易了!
索性,王小十也不去管那些,只落得个安逸。锦衣卫中的事,有纪纲管理着,轻易也不会劳烦他。倒是胡定邦与方孝孺,两人奔波于周边各地,却总会时不时想着回到应天府中,当面向王小十禀报。即便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会到这里看上王小十一眼。
这不,今天又到了这两人例行公事的日子。
方孝孺这一年多胖了不少。从前他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吃不饱饭才到大户人家做长工。如今身份不同了,当了锦衣卫的官职,自然是要将以前流逝掉的营养补回来。
“小十哥。刘福通那里率军北上抗击元廷,如今正在河南一代与元军对峙。元廷领军将领名叫答失八都鲁,两方僵持不下已有数月,元廷内部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始终没有派兵增员的打算。”
“恩。”王小十轻声答应道。他正靠在一张躺椅上,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胡定邦又道:“小十哥。南面张士诚部在浙江一带攻势受挫。元廷浙江行省丞相达识帖木儿,已派军攻击张士诚部,收回杭州一带。再加上徐帅已攻克常州,逼得张士诚不得不收缩兵力,退守江苏。”
胡定邦和方孝孺两人是直接听命于王小十。在年后,王小十便吩咐这两人,一个负责南面的情报,一个负责北面的情报。
“恩。”王小十又是答应了一声,像是对此漠不关心一样。
“小十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几场大战下来都没有我们锦衣卫什么事,搜集到情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弟兄们各个都没了劲头,只盼着小十哥能站出来,再领着我们干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
方孝孺跟着王小十时间更长,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的顾忌。“我和定邦两人都负责情报,纪纲统领手下的兄弟主要负责战斗。最近,他那里更是难做。因为几场大战我们锦衣卫都在后面观战,总是被另外几位将军的人冷嘲热讽,弟兄们人人都憋着一股火。”
王小十睁开眼道:“怎么没听纪纲说起这事?”
胡定邦打圆场道:“可能是怕你听过了心底难受吧。”
王小十知道,想要赢得这些骄兵悍将的尊重并不容易。当初,自己用计拿下滁州,又请来了刘伯温,进而攻下集庆,因此朱元璋将他的地位放到与徐达、汤和等人并肩,也无可厚非。虽然高过众位将领一头,可大家也无话可说。
不过最近,几场大战下来,不单徐达、汤和的战功累累,更兼是其手下的诸位将军们一个个扬眉吐气。反倒是王小十,半年多来锦衣卫停滞不前,寸功未立,可王小十却仍旧与汤和等人比肩,压过这群将领们一头,便总会引人非议、招人妒忌。
如此,这议论声随着时间的推进而不断加剧,直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而王小十却仍旧稳坐摇椅,过起了老态龙钟的生活,方孝孺与胡定邦两人这才为其着急。
若没有王小十的提拔,两个人不会有今天。所以,这两人才会这么卖力的劝说王小十。
而他们所说的这些,难道王小十不曾想到吗?他当然想到了。只不过,想到归想到,他却并不想要借此表达什么。旁人想要怎么说他管不着,只要安心的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他可是十分清楚。那些在朱元璋面前自视功勋的人,早晚都会成为刀下之鬼。虽然离着朱元璋登基还早,但王小十已经开始刻意的有所收敛。
“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两个人叹着气、摇着头的离开。而他们还未等迈出大门,迎面便又有一人来探访王小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