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他又多了一个爱好,那就是钓鱼。
竹制的鱼竿,细细的丝线,大大的鱼钩。而这样大的鱼钩不要说是在湖上钓鱼,纵然是到江河上去垂钓,却也难以有所收获。
有时候,钓鱼的人为的不是收获,而是为了在眼前找一个事物,能够令自己静静的发呆。刚好,白不信就在对着紧贴水面下的鱼钩而发呆。
小船划过水面,湖中细小的波澜,刚好将这宁静打破,令白不信的目光从湖面上收回,从那亮晶晶的鱼钩上收回。
“父亲!”年轻人一步跨上了船。他本想直言相问,却在看到父亲的身影后,而不忍心用那种僵硬的语气。“父亲在这里钓鱼啊!父亲若喜欢,大可以到其他地方去,没必要在这大凶之地。”
白不信不语。而这年轻人道:“父亲,您当年是否叫做白不信?”
这个名字,所唤醒的是一个记忆。
当年,他本来是叫白不信的,可现在却已该姓吴。而这个年轻人,是他当年所收养,如今叫做吴奇。奇妙的奇!
“你是听谁说的?”
“今天我带人上岸,碰到了一个光头的年轻人。一个爱管闲事的年轻人……”这吴奇将见到王小十后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也包括王小十要他转达的话。“父亲,您可见过这个人?”
白不信的眼睛又继续去盯着湖面,盯着水下的鱼钩。好像从这水面之下,他能够看到一双眼睛,正发着璀璨的光,能够直透白不信的心。
慌忙中,白不惜将鱼竿都扔到了湖面下,让它打散了湖面的寂静,扬起一道道波澜。如此,那双眼睛才无法继续盯着自己。
吴奇从未看过父亲如此的怪异,情绪如此的激动。就在自己真正接手水寨之时,父亲也从未如此激动过。
就如天下所有的父子一样。孩子长大了,永远都会与父亲的想法背道而驰,这对父子也是!
当初的鄱阳湖水寨,是一群落魄的人,借此存身。所以他们从未袭击过岸上的百姓。
而后,白不信便老了,他的儿子大了,心也大了,认为水寨中兵强马壮,不应该如父亲那般颓废在湖面上。所以,他要与朝廷开战,与朝廷一挣长短。
白不信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如今想的开、看的开,自然不愿意儿子再走自己那条造反的老路,所以便将之压下!
可孩子长大了,便会脱离自己的掌控。尤其是吴奇在结实了一众的江湖朋友之后,就更加向往那些人口中搅动风雨,英姿勃发的日子。
终于,吴奇从白不信手中接过了权利。而他的那位朋友,便是水寨中的军师,那个对吴奇来说,比亲人还要亲的人!
看到父亲这个样子,吴奇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父亲肯定见过那人!”只不过,他不肯说。越是不肯说,就越是难掩心中的好奇。
“奇儿……”白不信道:“我知道,无论我如何劝你,你都不会收手的。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无论与什么人为敌,都不要与你见到的那个人为敌。他若真的要见我,就带他到这湖心岛来!”
“我会的。”
“还有!”白不信后又道:“去把我的银蛇剑拿来!”
…………
信州城,日落之后,街上的行人倒是多了起来。不似京城那般,遍布着富商巨贾,可以乘画舫游玩。此间人虽多,却各自脸上都带着几分匆匆之色。就似是忙于生际,而昼夜不得停歇。
王小十也投入到了这夜色、这人群中,却又显得与这夜色、人群而格格不入。他没有蒙赤行的本事,能够在任何地方都隐于无形。
他们本就是两种人。蒙赤行或许比王小十更多着几分洒脱,而王小十却比之更添了几分坦荡。
面前就是大都督府。而王小十虽然胸怀坦荡,却也无法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到门里去。
君子,自有君子的路。而梁上君子,亦可算作是君子。
王小十已经到了房顶。不许太过刻意,屋中之人的一切举动,王小十都感知了个清清楚楚。
就觉得,屋中并非一人,而是两个人。一个强壮精悍,而另一个却是身宽体胖,一派富态之感。
“赵将军!”那胖子开口了。而那位强壮精悍之人,就是那位大都督。
王小十没有想到。他本觉得,这位在军中毫无作为的大都督,又是胡惟庸的亲信,该是一个脑满肠肥,而只知阿谀奉承之人。万没有想到,这大都督却是身上不乏军旅之人的英气。
这胖子接着道:“大都督,这是小人进献大都督的礼物,万望大都督笑纳。”在王小十的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是几口箱子,王小十甚至能够从里面闻出钱财特有的味道。
金银、器物,都可算钱财。钱之一物,自然也有它的味道。若放在光明正大处,便是一种“好味道”。而像这般暗夜而为,自然就会是另一种“味道”。一种“坏味道”。
“只怕这些不是给我的吧!”这大都督说话是满带着金铁之声,震的人心神摇曳。若非是万般的必要,这胖子也不愿与他打交道。
“当然,这其中自也有胡相爷的。至于如何分配,就全凭都督做主了!”
“你想挑拨我与胡相爷的关系?”大都督道:“我看这东西,还是你亲自派人送到京城去吧!”
“别呀!”
“送客!”这大都督竟如此干脆。“将这些破铜烂铁,一道扔出街上去!”
这下子,王小十更糊涂了。如此一个人,会是彭将军口中那个避战不出的胡惟庸一派吗?
“或许,他是不敢违抗胡惟庸的命令而已!”王小十心中想着。至少在王小十的心里,这人却是正派了几分。
而他还要继续看下去。
接着,这位大都督便回到了内宅。躺在了床上,几个女人贴了上来。
王小十所见到的,是一片白花花的肉山。那不是一个女人,也不是两个女儿,而是一片白花花的肉山,看不清究竟是几个。
当然,这屋中昏暗,王小十也不可能去一一搬过她们的脸,看清她们的容貌。
接着,屋中是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王小十已经捂住了耳朵。
却是在这时,屋子中突然一阵风扑来,扑向了王小十。
这大都督的身子如一面墙,砸向了王小十,恰好在其捂住耳朵的一瞬间。
突然间,王小十的身子后退了不止一步,也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身子撞破了门板,而退到了院中。
王小十不敢怠慢,连忙跃上了墙头。对方早有防备,那么也就说明,自己在房上听到了一切都是假的!
王小十明白了。也知道自己小瞧了这位大都督。从刚刚那一扑来看,他不弱于而今的王小十。
突然间,院内、院外遍布着火光,满布着兵丁。而人群中,王小十刚好看到了那个胖子。他的身子在众人之间太过的显眼了。
“哈哈……大都督果然妙计!”这胖子道。原来,这不过是他们二人商量好的计策。刚刚大都督赶他离开,又让人将那堆“破铜烂铁”扔出去,实际上是与他说的暗语,命他到外面去布置这一切。
王小十逃无可逃,身子便又落回了院中。而身后的屋子中,不见大都督其人,而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仍在继续。
王小十四下打量这一切。而今,他好似陷入到了一片险地。而这真正的危险,便在于身边的平静。除了那男女之声外,再也没有其他。这反倒令人越发的不安。
若那些兵将就此冲进来,王小十或许可以反手冲杀出一条血路。而现在,他纵然有力也无处去使。
平白的,王小十额头和手心都见了汗。他从未有一刻如今夜这般的紧张。
一刻钟的时间,屋中还是院外都都没有动静,连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也没有了。王小十的后背满是汗水,都已经将衣襟湿透。
这时候,门开了。大都督光着精壮的上身,肌肉宛若铁铸一般。他的身上同样满是汗水,可脸上却是欢愉之色。
他很开心的样子。
“你是什么人?”
王小十不语。
“你是做什么来的?”
王小十仍旧不语。
这时候,那大都督扑了上来。
王小十不是不愿与他说话,而是现在不能开口。他酝酿了许久的气势,不能够因为开口说话而散掉。
这姓赵的果然厉害!他的动起手来没有章法可言,一身功夫完全是从战场杀伐之中得来,所以满带着杀伐之气。若非王小十早就见过了战场是何等的惨烈之态,只怕早已被他这气势所吓倒。
终于,王小十酝酿许久的一击出手了!他同样是不闪不避,用尽了大力去打向了对方。两只拳头,在两人之间碰撞,而后各自退后了数步。
这一击对拼,两人都已经大致摸清楚了对方的力之所及,而后才是拼斗技巧的时候!
王小十的身子在院中躲闪。
这大汉浑身坚硬似铁,王小十纵然仗着身子灵活,击中了他数拳,却因为并非击打在要害,也未对其造成多大的损伤。
忽而,王小十屏气凝眉,一拳打向了对方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