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好端端的,丁普郎就找了上来?”刚刚听说公主被劫持,王小十心里就笃定是这丁普郎做的。可若如此,他该在城外等着换人才对,怎么会出现在驿馆呢?
转而,王小十明白了。丁普郎这是疑兵之计,他根本就没有与之换人的打算!他通知张定边换人,不过是为了将张定边引出城外。而他真正的目的,则是在刺杀陈友谅!
实打实的说,这是一个绝妙的计划。陈友谅部,张定边可算是头号高手。丁普郎设计将张定边引走,当说是为自己刺杀陈友谅造就了一个良机。
虽是如此,可丁普郎孤身一人前来,终究是小看了陈友谅身边的防卫。而今,他已被陈友谅的护卫拖住。
“贤婿快过来!”躲在墙角的陈友谅还在向王小十招呼着。“贤婿,切莫让丁普郎伤到你,快到我身边来。”
王小十瞧了一眼丁普郎,又瞧了一眼陈友谅。莫大的犹疑自心底产生。
眼下,丁普郎刺杀之事注定将以失败告终。而陈友谅此刻并不怀疑自己,甚至还要自己到其身边去。若现在他突然发难,一举要了陈友谅的命,是否一切都结束了?
王小十当知道,陈友谅部,一但陈友谅身死,其麾下将领虽也有张定边统帅,却必定会陷入到一阵各自为战之中。这对朱元璋来说,可算是大举进兵的良机啊!如此,王小十犹豫了。
若自己杀了陈友谅,岂非江南尽数而落入朱元璋部的手中?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陈友谅,眼神犹疑不定。也幸得陈友谅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丁普郎的身上,而未发现其眼神的变化。
犹豫的功夫,王小十已到了陈友谅的身前。
“贤婿,你躲在孤王身后,切莫被伤到了。”陈友谅可算是对其全无戒心,竟而将后背都整个的交给了王小十。此时若动手,王小十当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一击击毙陈友谅。
屋子里,丁普郎身若游龙,在数名护卫之间游走,一人独斗众人,却丝毫不落下风。目光跳过陈友谅的肩膀,王小十当看到丁普郎的眼神。那目光中透露着兴奋。他是在鼓励王小十,希望他就此一击要了陈友谅的命。
可王小十没有。他紧握的拳头松开,胸中憋着的一口气也吐了出来。他令丁普郎失望了。
“岳父大人,我护着你离开!”王小十道。而后,他一拳撞破了砖石的墙面,为陈友谅开辟出了一条逃生的通道。
“好贤婿!”陈友谅俯身从这洞口离开。而王小十,则是包含歉意的看了丁普郎一眼,也跟着钻了出去。
见状,丁普郎身躯一震,挣脱了重围,脱身到院中。此番刺杀已失了先机,他便想着离开。只要那两个丫头还在自己手里,他仍旧握有底牌。
丁普郎身子落在院中,随之便跃向了房顶。王小十眼看其脱身有望,不禁心头暗喜。可谁想到,房顶上平白多出了一个身影,挥着一双老拳便向丁普郎砸去。
身在半空,丁普郎身子无处借力闪躲,被这一拳砸了个正着,当下又落回了地面上。眼瞧着,房顶上的大汉长须飘飘,不是张定边又是何人?
“丁普郎,受死吧!”
丁普郎情知自己是中了计,脑筋飞速思索寻找着对策。可现在他被张定边的一拳所伤,驿馆四下里,乃至是整个江州都是陈友谅的人,自己还能够躲到哪里去?
他既然敢来,就没想着要回去,大不了与陈友谅一命换一命。可现在,他这最直接的目标也无法达到了。他今日若死在这里,将死的毫无价值可言。
“贤婿,快去助大元帅一臂之力!”陈友谅道。
“好、好……”王小十亦步亦趋,好似十分紧张一样,缓步的贴近丁普郎。他的心在抖,不是吓的,而是痛的。今日,他眼看着丁普郎便要死在这里,那种心痛,就如他当初眼看着霍长卿替自己而死,可他却无能为力一样。
他终于明白了,今天的事情是一个局,一个“局中局”。丁普郎设计将张定边支出城外,为的是刺杀陈友谅。而张定边看穿了这一切,故意引丁普郎出现。
这还不算,他还要借着丁普郎的生死,来试探自己。这一箭双雕之计,可算是高明的很啊!王小十不得不佩服张定边。
忽而,丁普郎眼珠转动,露出了一副释然之态。这眼神被王小十看到了,而其身后的陈友谅却未见到,房顶上的张定边更是毫无察觉。
“张仁……”一个名字,从丁普郎口中缓缓而出。接着,他脚下急动,迈步蹿到了王小十的身前,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打向王小十。这一击,看在张定边的心里也大为惊异。因为这一击足尽全力,没有任何的做伪。
“杀不了陈友谅,我就杀了你!”丁普郎道。
王小十的心底默默落泪。他懂了!从刚刚看到丁普郎的眼神时,王小十就懂了。丁普郎这是要舍弃生命,而成全自己。
王小十的心里不单是在落泪,更是在滴血。看着这一拳近了,王小十挥拳迎上,同样用足了大力。两相对碰,丁普郎又受了伤,自然不是王小十的对手。
这一拳后,王小十脚下跌跌撞撞后退了数步,直至后背撞在了陈友谅的身上。而丁普郎则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南北和兵,天灭金陵啊!”丁普郎用最后的生机,而喊出了这样一句话!
王小十强咬着牙关,脸上的皮肉狰狞,好似在刚刚那一击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可实际上,他是在借此掩盖自己滴血的心。丁普郎死了,就死在自己的手里。而其临死前的那句话,足够让陈友谅觉得,他是为了破坏和兵才来刺杀的,进而很好的掩护了王小十。
“贤婿,你怎么样?”陈友谅眼底的关切可见。“来人,快去叫御医来为大殿下治伤。”
“我没事。”王小十心底一阵后怕。他刚刚心思闪念,就想要帮着丁普郎杀了陈友谅。刚刚那种情况,他看似绝不会失手,可张定边却就在房顶,而陈友谅也必然会有所戒备,自己刚刚真的能够得手吗?
只怕未必,而且一个不好先前的付出可就都白费了。
而现在确是牺牲了丁普郎一个,令王小十绝对安全了。
王小十也受了伤,他被抬走时,目光又一次扫向了丁普郎。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丁普郎的死状。他的神态是那么安详,表情中透露着的是释然。他是甘愿为了王小十而死,为了王小十进一步取得陈友谅的信任。他的死并不是毫无价值。
而后,王小十瞧了一眼房顶的张定边。不知为何,他冲着张定边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好似讥讽,他在嘲笑张定边。那目光中好似在说:你看,你精心设计的计划,可你能拿老子怎么样?
张定边想必也听出了王小十的内心独白。他的一张老脸青一阵、紫一阵,足够精彩。
张定边从房顶跃下。“陛下……”
“大元帅,这下子你该放心了吧?”
“我……”
陈友谅道:“刚刚,他有数个机会可以动手制住孤王,而大殿下却并没有帮着丁普郎动手。如此,当说明你的顾虑都是多余的。”
张定边仍旧想说什么,可他这次学聪明了。他想到的却是,刚刚自己不曾现身的时候,王小十却也没有出手对付丁普郎,而是在见到丁普郎却无法脱身之际,才出的手。如此,与杀人灭口又有什么区别?
但他没有说,因为陈友谅不会信。他只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一切。
忽而,王小十刚刚那笑容又浮现在了张定边的眼里。“王小十,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张定边足够自信。
而后的两日,王小十始终都躺在病床上。他的伤势虽不伤性命,却也不轻。丁普郎舍去了性命而陪他演的这出戏,自然要处处都像是真的,所以王小十是真的受了伤。
他在床上躺着,每日里陈友谅都会派人来问候。王小十向来人打听了一下外面的近况,听闻张定边已经将公主毫发无损的找回了。这老家伙,可当真是有办法啊!
殊不知,从收到丁普郎的那封信起,张定边便知道这是个骗局,是想要将之引到城外的骗局。因为张定边他足够自信。四门的监门军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他不相信丁普郎能够带着两个大活人,而豪不被察觉的混出城去。如此,当算是丁普郎最大的失误之处。
所以,张定边便借此与陈友谅、张必先商议,而后定下了这个“引蛇出洞”的计策。这计划中唯一冒险的地方,就是要以陈友谅为诱饵。同时,陈友谅也想看看,这个“张仁”是否真的就是他们所说的王小十。
而后,才有了驿馆中的那一场好戏。
每每想来,王小十甚至会从梦中惊醒。他不敢想象,如果当时自己不是舍弃了丁普郎,现在结果会如何。只怕,自己也已经埋骨在江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