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按照他这般猜想却也不能算错。毕竟,王小十的伤,本身就是滑寿为其医治好的。只不过张定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王小十福缘深厚,连番奇遇之下,竟令伤势恢复如初,连丁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而今,王小十算是披着一副“张仁”的皮囊,成了陈友谅的贵客,张定边不好将他直接锁拿下狱,大肆审问。可张定边另有办法。王小十动不得,他却可以从今日那御医的身上下手!
夜至更深,王小十一个人在屋中宽衣。并非没有婢女伺候他,只不过都被王小十轰了出去。
宽下了外衣,正待将内衬的衣物除去,可王小十耳角轻动,像是听到了外间有什么声响。声音轻微,却不曾逃过王小十的感知。
如此,王小十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穿着内衣便一头扎在床上装睡。
突然,门声响了起来,有人悄然推门进了屋子。透过床上的帐幔,王小十见那是一个男子的身影,身形与自己差不多。这人进来后又将房门关好,而后打量了屋子一周,才向着床边摸索而来。
“难道是张定边?不会,若以张定边的身手,如何会让自己发现?难道说,是他派人来要对自己不利?”
还未未等猜出个所以然来,那人已到了近前,手搭帐幔将之挑开。而后,王小十才趁此机会一脚踹了出来。
“可是王将军?”这人身子退了两步,口中喊道。
“我……”王小十刚想应承,却忽然想起,此刻尚在江州,尚在陈友谅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如何能够承认这身份?若这人是张定边派来的怎么办?
思之详细,却不过转瞬的功夫,王小十便想通了其中关节。“什么王小十?我乃姑苏殿下张仁!哪里来的小贼,还不快些受死!”
他已经完全想通了。此处戒备森严,若真是锦衣卫中的兄弟要与自己联络,是万万不会选在这里的。而且,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进到屋中,还没有被守卫发现。
“王将军莫嚷,小的是奉吴国公之命,来与将军接洽的。”来人道。他越是如此,就越是令王小十嘴角冷笑。若真是锦衣卫中的兄弟,不会称朱元璋为吴国公,而是会直呼“大帅”。
“小贼找死!”王小十举手不留情,两人就在这屋中的昏暗之下打斗起来。
连连斗了十余招,这黑影一声叹气,而后,夺门落入到院中,进而失去了踪影。
“来人呐!”王小十刚刚便已叫喊出声,却久久未得到回应。如此看来,今夜这场“接头”的闹剧,又是陈友谅所主导,目的自然是在试探自己。
果然,一切则如王小十预料的那样,这黑衣人“险而又险”的冲出了重围。一刻钟后,侍卫来向王小十禀报。“启禀大殿下,刺客已经被我们击退,请安心歇息。”
“想不到江州乃汉王治下,竟也如此的混乱不堪。而这府中精兵数百,竟连一个小小的刺客都抓不住,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请大殿下降罪!”
王小十道:“我不过客居在此,哪里能降你什么罪,你还是去到汉王那里请罪吧!”王小十转身回到屋去。
这一夜好险!若非王小十心头清明如镜,险些便要着了道。这个妙计,只怕不是陈友谅能够想出来的,到底是张定边,还是张必先呢?
也只有他们中的一个了!
夜深同样未曾入眠的,可不止王小十一人。
“相国,派去的人回来了。大殿下并未露出什么破绽。不过,他好像看出了这是我们定下的计策,而显得很是不悦。”
张必先道:“那就对了!若他并无任何的不悦之态,却倒令人生疑了。可见,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心思欠缺沉稳,也可看出,是定边此次多疑了。”
可张定边却不会这么想。张定边是个固执的人,而固执的人往往只相信自己所认为的真相。这种固执,常人多笑其是一种“傻”的表现。殊不知,若无这种固执的人存在,那么这世间该有多少真理被埋没。
此刻的张定边,就沉浸在追寻“真理”的固执中。不过,这种固执是伴随着血腥的。
数个时辰的功夫,现在天都已经亮了,他也被折磨的几次昏死过去,又几次被凉水泼醒。可从他的口中,张定边什么也没有得到。
“再打!”张定边倒要看看,一个济世救人的大夫,还能够有多硬的骨头。
“大元帅,若再打下去,怕这人就禁不住了。”
张定边也是无法。“说,你和王小十究竟是何关系?”
“我不认得什么王小十……”他话里的声音越说越弱,竟儿却已经听不入耳中。
“大元帅,他又昏死过去了!”
“弄醒他!”今日张定边势要问出个结果来。
一盆冰凉的井水当头浇下,人自然被激得清醒了过来。
张定边见其不堪鞭挞,便准备“以理服人”。他道:“你乃是神医滑寿的弟子,而那王小十日前曾受重伤,访遍世间,也唯有神医滑寿能够将其医治如初,你还敢说你不认得王小十吗?”
“小人、小人的确不认得王小十啊!而且,家师四方云游行医,我也已是数年未曾见过家师了。”
“那么我再问你。昨日在殿上,我问你是否确定,张仁身上并无伤损,你是一口咬定。你为何如此确认,竟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是否与之早有默契,否则又如何会这般坚定?”
这人道:“那是因为我对自己的医术自信。你也知道,我是神医滑寿的弟子,怎么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吗?”
“好一张利口!”张定边道:“你若执意替人隐瞒,就休怪本帅不客气了!来人,将其家小尽数带来。”
一听如此,即便再坚毅的人,也难免心弦为之触动。“张定边!”
“大胆,竟敢直呼大元帅名讳!”旁边的军士喝指道。
“哈哈……张定边,不劳你费心了!”而后,这人脑袋低下,张定边还不知其是何意。可随后,他的头猛然抬起,后脑重重撞击在身后的墙壁上。
“咚”的一声响,却像是连张定边都被吓傻了。“快救人!”
人被从墙上解了下来,几名军士近前查看伤势。“让开!”张定边亲自过来,趁着这人还有一口生气,忙的将自身内息度入他的体内,维持其生命。
忙活了好一通,这人的伤势才稳定了下来。也幸得是此人受刑了一夜,力气大有损耗,这一撞之下也非全力,否则纵然是大罗金仙,也休想将其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大帅,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再想其他的办法!”张定边没好气的道:“或许,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说,这个张仁是真的啦?”周围的人都是张定边的亲信。
张定边摇着头。“那也未必。或许,他真的未曾检查出王小十的伤势!”张定边认定了他就是王小十,还要试图寻找到证据。
“这怎么可能呢?大元帅,当初是胡兰亲自迎回的大殿下,您说会不会是……”
“胡兰?”张定边的这个眼神,注定胡兰就要倒霉了!
天光大亮,王小十却并未因昨夜的事情而影响了心情,仍旧在江州城内闲逛。当然,目标自还是浔阳楼上。因为心念着陈颖儿,浔阳楼外的景色看多少遍也不会觉得腻。
胡兰自然也在,这一段日子他可算是真正的清闲下来,只管陪着王小十游逛便好。
看着江面上的条条快船穿行,王小十心神一阵恍惚。可能是他昨夜一夜未睡,到了江州之后又连日紧绷着心神,才会显得有些疲累吧。而且他在外人前,还要装出自信满满的样子,如何能不累?
现在,身边只有胡兰在,他刚想闭眼小憩一会儿,可就在刚一闭上眼睛的时候,怎么就会这么巧,一枚石子,不偏不倚的打向了他的后脑。
石子是奔窗外飞进来的,王小十抬手将之接住。
目光跳出窗外,王小十才想起,自己可是身子三层楼上啊!浔阳楼周围,又无同样高度的建筑,这枚石子是如何扔上来的?
向下瞧,街面上行人密布,也不好分辨。
忽而,王小十的眼睛好似被一道光所刺痛到了。是一道目光,杀气袭人的目光。
“胡兰,你在这待着,我去去就来!”王小十吩咐一声,又一次快步下了楼,寻找那杀气的来源。
“王……大殿下,你慢着些!”王小十并未吩咐清楚,而且他的样子很急,胡兰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就也随后跟了下来。可他脚步稍慢,才到街上,却哪里瞧得见王小十的影子。情急之中,他险些就要叫出王小十的真名来。
而这时,胡兰身后过来一队巡城的军士。“正好,你们快随我去找大殿下!”
“对不住了,胡兰将军!”
“你们要做什么?”
“奉大元帅之命,请胡兰将军到帅府叙话!”
胡兰不知为何,但张定边的命令,军中将领没有人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