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谅此刻一方诸侯,意气风发,又岂是什么人想见便能够见到的?
“哪里来的毛小子,分明就是奸细,给我拿下!”快船分左右两侧向丁普郎袭来。船头上各站着两名军士,长枪足有一丈多,在江面上能够更先一步刺中敌人。当这四杆长枪呼啸着到了面前时,丁普郎手中单桨拨动过去,而后人纵身跃入到水中。
“噗通”一声,浪花直打在这四名军士的脸上。他们互相之间上尚不明白,不明白丁普郎为何会自己看跳到江面上去。
他们等啊、等啊,眼睛一眨不眨的瞧了半个时辰。“这人肯定死了!”
“从未有人能够潜伏在水下,半个时辰也不换气的。”
陈友谅的水军战力极佳,自然各个都通水性。而他们不知,天下间便是有这样的奇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时候的丁普郎,已然顺着江流而上,摸到了采石矶水寨。
这里,原本朱元璋部在此兴修了水寨,却在陈友谅攻来之后,守卫水寨的朱元璋部军士将其付之一炬。如今,是一艘高大的楼船,周围被数只舰船包围,在江面上形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水寨”。水上的营寨!
丁普郎在水下蛰伏了许久。而今正值午间,并不是很好藏身。在确定了无人注意到水下时,他瞧瞧的探出了头。
船身很高,而且木料常年浸泡在水中,变的滑不留手,纵然是轻身功夫的顶级高手,在身处水中,身子不受力的情况下,也无法徒手攀爬上去。而丁普郎也熟悉水战,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进而是从怀里取出了两把匕首。
匕首很锋利,大力之下便能刺入船板两寸。而后左右手交替,丁普郎的身子在船帮上不断的拔高。
舰船之内,若不燃着油灯,就只能是昏暗的一片。而人有的时候,就是喜欢与黑暗为伴,方显的不甚孤独。因为在黑暗中,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存在,自也不会有人感受到他的孤独。
“咚”的一声响,令孤独的人听到了声响。而后,这“咚咚”之声连贯不绝,当令其分外在意。
而后,这人一手猛拍在船帮上,大力之下好似船身都跟随着摇动。而正在船身之外攀爬的丁普郎吓了一跳,连忙再次跳入到江面之下。
刚刚房中那孤独的男子出来,出现在船板上。两旁的军士忙向其行礼。“陈将军!”此人姓陈,与陈友谅也算是同宗,名叫陈荣,专门负责训练水军。他与陈友谅一样,都是鱼户出身,对于江面上的一切可谓是无师自通。
陈荣默不作声。他好像很不愿意与旁人交谈,也真不知道这样一个内向的人,是如何训练出一支强大的水军。
“拿网来!”陈荣看了没几眼,便道。
而后,军士将渔网递给了他。这不是寻常织就的渔网,而是牛筋制成。如此,这也当不是捕鱼的网。
而后便见,陈荣两臂发力,自数丈高的船板上,将渔网洒下。
水面下,丁普郎目力受阻,却仍旧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就想着继续下潜。可就在这时,数丈高处的陈荣好似看清了他在水下的动作一般,手中顺过一杆长枪,便铆足了大力掷向水面之下。
枪身灌下,在江面下形成了一道纯白的“水剑”,似浪花,却又并非浪花。又如一道纯白的水蛇,直袭向丁普郎。
这一招,却并非是想要丁普郎的命。枪身上的红缨,与牛筋大网搅在一处,拉动着渔网向下,扑向了丁普郎。几乎是在毫无挣扎之下,丁普郎被大网兜了一个结实。
陈荣手上,握着的一根绳索受力,水面下的渔网随之扎紧了网口。
“把人拉上来!”陈荣吩咐道。而后,他又反身回了船舱中,继续享受一个人的安逸,和孤寂。
丁普郎也真是倒了大霉。若非是好巧不巧的选上了这条船,他也不会招惹上陈荣这家伙。
被一网打捞上来,落汤鸡似的丁普郎被裹杂了一个结实,当的几分狼狈相。
“不许动!”长枪、大刀就架在丁普郎的脖子上,生怕他起而反抗。当然,丁普郎也从未想过反抗。
“我要去见陈友谅!带我去见陈友谅!”丁普郎大声的道。不想,对面的舰船之上,在打量此处的不正是陈友谅吗?
“将人带过来!”陈友谅今日的心情很好。杀了徐寿辉,他已经彻底控制了其下的实力。实际上,徐寿辉早已是个空架子,杀与不杀,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这个形式走完了,陈友谅便是天完政权的真正当家人了。
心情大好,陈友谅便各艘船上走一走、看一看。看看麾下军队的士气。却又刚好,见到了陈荣在“捕鱼”的一幕。陈荣素来熟知水性,陈友谅早就曾言过,“看陈荣捕鱼,当是一种享受”。今日,他见陈荣突然来了兴致,便始终在对面瞧着。
不想,这还真是一条大鱼。足以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大鱼”。
“就是你要见我?”
他当然不可能带着满身的鱼腥来见陈友谅,更不会是光着身子。丁普郎粗略的冲洗过了一番,换过了一身干净衣服,才被带到陈友谅面前。
丁普郎屈膝跪下。这出戏,也越发像是真的一样。“在下丁普郎,家师彭莹玉,死在徐寿辉的阴谋之下。今陈将军替我报了师门大仇,如此特来投奔。”
不想,陈友谅却道:“推出去,斩首示众。”
两旁亲卫推搡起丁普郎。而其却也不发言替自己申辩,就听凭军士将自己押往船舱之外。
“慢着!”尚有一步,丁普郎便要出门去,却在此时被叫住。被陈友谅亲自叫住。“我已识破了你的诡计,你为何不替自己申辩?”
“我无言申辩。我只恨,自己听信了传言。”
“听信了什么传言?”
丁普郎道:“传言说,你陈友谅是一代枭雄,是成大事的人。不想,竟也是这般无端猜疑之辈。我一人身死又有何妨,却让我知道了世人眼中的陈友谅,却也不过如此。”
“转回来!”他又被带了进来。“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你说是来投奔于我,却为何不早不晚,偏偏是我将要兵发应天之际。这岂不是巧的很?你分明就是朱元璋的奸细!”
丁普郎道:“我这个时候来,是因为你昨日才杀了徐寿辉!”
“好,我再来问你。我杀了徐寿辉,你是如何知道的?”陈友谅问。这样的大事,若没有详细的情报,寻常人如何会得知?
“这就更简单了!因为我昨日之前,还身在朱元璋部,所以才知道。”丁普郎道:“我为了给师傅报仇,先是投身在张士诚手下,希望借助他的势力。可不想,张士诚不过是个无能之辈,屡屡败在了朱元璋手里。我见报仇无望,又投身到韩林儿那里。谁想濠州城内斗厉害,也无法助我复仇。如此,我只好在数日前投身到了朱元璋麾下。”
“世间真有这么巧的事?几天前才投身到朱元璋麾下?”
“信不信凭你。”
陈友谅眼神中闪过犹疑。“将人待下去,好生看管。”至少,丁普郎的命暂时保住了。
金陵城,一片肃杀之气。府库中,军械不断被搬运出去,负责的官员甚至连记录的功夫都来不及。为了抗衡这个强大的对手,他们可算是罄尽了全府之力。
“李先生!”王小十找了上来。“李先生,你怎么还有空管这些呢?”
李善长道:“王将军,这府库中的用度,一项都是学生管着的。”
“现在另外有要紧事用到李先生。”王小十细细与他说明。“要快,一定要赶在明日天明之前完工。”
“这……也太急了些吧!”李善长脸上露出的是为难之色。
“此时万分要紧。先不去管府库的这些东西。只要击败了陈友谅,到时候军械堆积如山,有你忙不过来的时候。”王小十强行拉着李善长便离开,也不容得他推据。“大帅那边,我已经让纪纲去通知了,你就安心的帮我忙吧。”
朱元璋处,听了纪纲的回报,他心中的诧异并不比李善长来的弱。“小十要建造石桥?一座石桥,就足以挡住陈友谅吗?”
纪纲道:“这点属下也不清楚。不过小十哥说这事十万火急,而且一定要在明日拂晓之前造好。”
“而今正值冬日,这可真是给了李善长一个难题啊!”转念一想,也就随着王小十去折腾了。金陵城朝不保夕,还顾虑这么多做什么。
纪纲又道:“小十哥还说,请大帅做好在龙湾与陈友谅一战的准备。至于如何将陈友谅引向龙湾,小十哥自会有办法的。”
天近傍晚,丁普郎见到了一个人。他的同门师兄弟,赵普胜。在隆平府,这两兄弟和算是“相爱相杀”,互相之间说不出是情分,还是仇恨。
徐寿辉死后,赵普胜也降了陈友谅。毕竟他不是那种死心眼的人。而这一趟金陵之行,赵普胜本在后军,只因为他与丁普郎有一丝师兄弟的情分,所以陈友谅才派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