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元廷招降了方国珍。如今方国珍已经做了浙江行省的官员。而隆平府北面,义军的张明鉴也有投降元廷之势,这是准备南北夹攻张士诚部啊。所以,张士诚坐不住了,上赶着想要议和。”王小十一一解释道。
朱元璋道:“这些你给我的回信上都写了,我也派人查探过,的确都是这么回事。我今天想问的是你究竟怎么看?是真的打算与张士诚议和吗?”
“没错。这趟我去隆平府见到了一个人……”当下,王小十将自己与沈万三之间的事情都交代了一个清楚。当日沈万三给他做的那番分析,他也一字不差的说给了朱元璋听。“总归,我觉得这话有理。”
朱元璋道:“的确有理。小十啊,这些情况我都有所了解了。”
“大帅……”朱元璋变的越发高深莫测。
朱元璋摆了摆手。“非但是你,各地驻军的情况我都有所了解。在你送回应天的信上没有交代这些,我还有些纳闷。不过今天我就都明白了。小十你是一心为公,一心为了我朱元璋啊!”
本来,知道这些事情之后,朱元璋心中不禁暗暗怀疑,王小十是否和张士诚部在勾搭连环,刻意隐瞒着自己。当然,他这种想法和谁都没说,甚至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曾提起。他每日仍是照旧,提起王小十来神情也始终如故,不让旁人看出心里所想。
这半年多来,朱元璋心智更甚,已然不可和当年同日而语。
不过今日,他听罢了王小十的话,听他说出了事情,心下便不再那般怀疑。可以说,王小十是一路陪着他,两人并肩走来。若真是有别样的心思何必要等到今天?
“小十,你别怪我。”
王小十道:“不敢。”
“当初我们什么都没有,几十个人一个心思,一心想着对抗元廷,开基创业。而现在,一个人有几十个心思,让你猜不透,让你捉摸不透。”
“大哥的意思是……”见朱元璋脸色缓和了许多,王小十才敢称一声大哥。
“你想不想知道,这些事情是谁告诉给我的?”朱元璋突然这么一问。
“不想。”
“告诉你也无妨,是纪纲。”
“纪纲?”
朱元璋道:“是纪纲。我命他负责各地粮饷转运,并且监督各地驻军动向。而且他在去隆平府之前,我特地嘱咐他要监看你的一言一行。”
王小十虽然心惊,却并未太过慌乱。若不是他身为后来人,早知朱元璋疑心病会变的越来越重,只怕他此刻都已经是一身的冷汗了。
“难道朱元璋又是在敲打自己?幸好自己没有别样的心思。”王小十暗自庆幸。他来自于后世,知道日后坐天下的必然会是朱元璋,又怎么会有其他的小心思。
“好了,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日后若是再有类似的事情,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为的,是咱们兄弟之间能够再无芥蒂。”
“是。”
朱元璋又道:“还有,不要去难为纪纲。这都是我让的,他不敢违抗。今后,纪纲仍旧是你的人。锦衣卫,仍旧负责监督各地驻军的异常。我相信,由小十你亲自负责,会比纪纲那小子做的好。”
这话听完,王小十的心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他曾半年多时间什么没做,如今仍旧是将各级将领给得罪了个遍,只因为他王小十太过的瞩目。而现在朱元璋又亲口将这督查各军将领的事情交给了他,交给了他手下的锦衣卫,岂不是会更加加重了他与各级将领之间的矛盾!
“大帅,此事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你是不是怕得罪人啊?小十我告诉你,你这不是得罪人。为了大业,容不得任何害群之马,你这是为咱整肃军机。”
“是!”听朱元璋这话,此事已经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王小十便不再多说。幸得,此刻为时尚早,离着朱元璋登基的日子还为时尚远,王小十不怕会因此而带来危险。
这个世界因为王小十的到访,而平添了许多变数。虽不至于变的面目全非,却也大大脱离了王小十的认知。又何况,王小十本身对于这段历史便不甚了解。知之甚少,其中也多是来自于野史杂谈,根本就做不得数。今后的路,他也唯有走一步、观一步了。
“好了,你先回去歇歇吧。你的那处宅子我派人给你打理着呢,回去就能入住。小羽和沐英他们就先住在家里。”
“好。”王小十告退,却又被朱元璋叫住。“晚上记得早些过来,大哥摆酒为你接风。”
“谢大哥。”王小十出了大帅府,重新站在了应天府的大街上。阔别半年多,他还真就有些想念这处地方了。算起来,他除了在横涧山上,也只有在这里是才算是有了个家,有了种家的感觉。
他一个人,身边没有小羽那丫头跟着……
他忽然想起了小羽。人在孤独的时候,总会想起值得想起的人。
他就这么孤单单的走在路上,应天府里没人认得他,倒让他省去了许多麻烦,落了一个清净。
眼看着快走到了自己在应天府的家时,身后有人喊道:“王将军!”
王小十从思绪中惊醒了过来。扭头一瞧,却是刘伯温到了。“刘先生,在城门可是没看见您啊。”
“学生没去城门迎接王将军,还请将军恕罪。”刘伯温作揖致歉。
“先生说的哪里话。请家里坐吧。”王小十一推开门就被吓了一跳。这院子里像是被人整翻过,已经看不出半年前的模样来了。院子里忙活着的下人也像是换了一茬。“刘先生。这半年多不在应天府,我连自己的家门都不敢进了!”
“将军!”门里跑出了一位,还是当初伺候王小十的那人。“将军您回来了!这些都是朱大帅给您安排的用人。说是以您的身份,身边没几个人伺候会让旁人笑话。”
王小十问道:“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您前脚刚走,大帅就派了人过来。还不然我告诉您,说是大帅亲自支会您。”
“去忙吧。”王小十心底越发的佩服起了朱元璋。刚刚在帅府里敲打了自己一通,这便就又给了自己一个惊喜。这惊喜不在于这几个用人,却在于朱元璋心里始终有着他,始终记挂着他。
“哎,听您的吩咐。”
“对了,给刘先生上一壶好茶。”王小十吩咐一声,带着刘伯温进了门。今日刘伯温来,想必是有些话要说,而且还不会是普普通通的小事。
果然,坐下后刘伯温直言道:“王将军,您带给我的信我看过了。这一封信,还不见得会宣扬起多大的风波呢。”
刘伯温说的正是不错。议和的消息一出,就已经满是反对之声。
“依着刘先生看,是该议和,还是不该?”
刘伯温也不废话。“该。若是不该议和,当初我也不会建议你把这封信交给的大帅了。不过议和却是议和,这议和之后的事情,王将军可否想过?”
“想过。议和之后,我部正好可以休养生息。连番大战,只怕应天府也有些吃紧了吧。”
刘伯温含笑道:“这是其一。其二,张士诚部已然如此。张士诚为人太过宽厚,吕珍在徐帅手下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被张士诚始终委以重任,便可见张士诚部军力不过如此。无论是早打、还是晚打,都不会是徐帅的对手。与其如此,我部何至于在此时攻取隆平府,徒增伤亡。倒不如听之任之,将他牵制张名鉴。”
见王小十还不甚明白,刘伯温举例道:“小十将军可懂棋?”
“懂一些。”王小十懂得围棋。“围地而胜”,规则再简单不过。
“这下棋的人,明知这一块必死,却只围而不吃。吃掉了它,就多出了空地,对方仍旧还要下子,倒不如留着它,让对方束手束脚。”刘伯温道:“同理亦是如此。若徐帅真的就此取了隆平府,少了一个张士诚,说不准就被张名鉴插了一脚,得利的反倒是旁人。”
“先生的意思是,徐帅打不过张名鉴?”
“不。学生恰恰认为,徐帅之才,足以平定天下。可是应天府库的情形没人比我再清楚。这一年多来战事不断,军械损耗极大,粮草更是日需万石,弓矢消耗不计其数。纵然徐帅能够平定隆平府,可若张名鉴抓住时机一举而攻之,徐帅就不会那么好受了。继续下去,不过穷兵黩武,此乃大忌。”
刘伯温的分析,倒是与沈万三的话有许多相似之处。沈万三也言,朱元璋部战力远超张士诚部,却还不足以接连战胜张士诚、张名鉴等人。
王小十道:“先生这些话可跟大帅说过?”
“没有。大帅议和的心思坚定,不需要学生再去多言。而且……”
“而且什么?”
刘伯温笑道:“而且,此时正有人同大帅说这番话。”刘伯温再一次未卜先知。此时的帅府中,李善长正在就议和之事同朱元璋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