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啦?”
人当然死了,死的不能够再多死一次。
从胡同深处出来的是一个年轻人,像沐英那样的年轻人,但他却不是沐英。这年轻人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就像是生怕地上的无头死尸会跳起来咬他一口。
当然,人不是他杀的,他也杀不了人。杀人的,自然另有其人。
“你在哪呢?”年轻人问。突然,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我在这。”
年轻人吓了一跳。“你怎么跟个鬼一样?”对方不语,年轻人又问。“死的是什么人?”
“死的是徐寿辉的人。”男子道:“他是来捉你的。”
“捉我?为什么要捉我?”
男子道:“因为你是张士德的儿子。”
这个年轻人,正是张士德的儿子。
“他们要以你威胁你爹!”男子这么一说,年轻人就明白了。“我爹现在常州带兵。你也是来找我爹的?不然你怎么会救我?”
男子不隐瞒。“我是你爹的朋友。算起来,他是我师叔,我这次就是来找他帮忙的。”
“找我爹帮什么忙?”
男子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已经是大人了。我爹说过,家里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张仁!”
“我要到常州去找你爹,你是待在隆平府,还是和我一起上路。”
张仁这孩子道:“我跟你到常州去!”
“好样的!”两个人绕过地上的死尸,绕过地面上的血迹,顺着昏暗的街巷往外走。路上,张仁缠着他。“你刚刚那是什么功夫?能教教我吗?”
“你爹没有教过你吗?”
张仁道:“我父亲不想我和他一样,他想让我读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两个人在街巷上消失。至于倒下的尸体,就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了。
直到第二日,街上满是行人时,却谁也不曾发现昨夜发生的一切。街面上的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充满人气的喧嚣。
早在昨晚那男子带着张仁离开之后,便有人将尸体拖走,地面的血迹都已清理干净。当王小十的一双脚踏在地砖上时,也感受不到丁点的血腥气味。
“小十哥。”在他身旁还跟着方孝孺。“沐英公子就是在这条街上,和一个马车上下来的年轻公子发生了冲突。”
“马车上下来的年轻公子?什么样的马车?”王小十当先想到了那辆马车,那辆不同寻常的马车。
方孝孺道:“那是一辆灰棚马车……”
“马车跑的很快,而且驾车的人手艺很好,马车也不见颠簸。”王小十问道。因为那辆马车的形象始终都在他的脑袋里,挥之不去。
“是这样。无论是当时看热闹的人还是肖老三都这么说。”当日,沐英上街,肖老三他们同行。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沐英就和人家起了争执。而实际上,沐英并非是喜欢惹事的人,他想的是借着和人争执的关系,找机会摆脱肖老三几人。
这点,肖老三他们心知肚明,就更加不敢离开沐英身边半步。
“有没有打听出马车上的公子是什么人?”
“那公子据说是沈家的人。”
“沈家?”
方孝孺又想起了那个沈公子。
正当这时,街面上混乱起来。远远的,就见烟尘四起。一段时间内隆平府无雨,街上自然灰尘甚多,被大队的马匹踩踏而过,自然是这样一幅场面。
这一下子,街边的行人赶紧躲避,就连王小十他们也不例外。
却说,这一行马队都是军士打扮。也只有这些当兵的才如此粗鲁,才敢于在街面上纵马驰骋。
不过,这些当兵的穿着却又与寻常军士有所不同。他们一个个虽穿着盔甲,却并没有戴头盔,反而是每人的额头上都扎着一条布带。雪白的布带,半尺多长飘荡在脑后,马队的一行人就好似一团白云,贴着地面疾行的白云。
这队人不管街面上是如何的混乱,径直冲到了一处大户人家门前,死命的砸开了院门进去。随后,再不见出来。
“这是?”任何一点可疑之处都足以吸引人的眼球,又何况是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得街上的行人注目。
“这是谁的府邸?”
方孝孺也不清楚,赶忙拦住街上的行人询问。
被拦住的男子道:“这是张士德将军的府邸!刚刚那队人冲了进去,只怕是张士德将军出了事啊!”
“何以见得?”
“你没见他们头上的孝带吗?多半是张将军遇难了!”男子脸上悲切。由此可见,张士诚等兄弟,在隆平府内还是深得民心的。
“张士德死了?”这对于王小十来说还是太过突然了。只怕这样一来,张士诚部和朱元璋部的矛盾就已经无从化解了。
王小十不曾考虑到的是,纵然张士德不死,朱、张两部的矛盾也同样是无从化解的。要怪,就只能怪这天下。坐天下的,只能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必须是朱元璋!
“要尽快找到沐英。”怕就只怕,沐英的身份被旁人识破后会有危险。
“我们尽力而为。”
顷刻间,府门又一次大开。刚刚进入到其中的一队人又从里边出来。他们牵着马,走的很慢。连马也低下了头,像是在送别张士德。
王小十没见过张士德其人,却从徐达和常遇春的口中不止一次的听到过。甚至就连徐达这样的当世名将,也将他比作一个最好的对手。而今,张士德终于死在了徐达的手上。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但王小十相信,张士德一定是死在了徐达的手上。
随后的两日,王小十命方孝孺密切监视张士德府的动静。一但有什么消息无论多晚都要禀告他。
而后,张府中便是素帐高挑,僧道在府门前高舍法坛,超度张士德亡魂。
“我们走!”王小十突然道。
“到哪去?”
“去吊唁张士德!”
…………
张府中,妇人面容憔悴。张仁陪在他的母亲身边。
昨夜,他跟着那男子离开,打算去常州寻找张士德。却不想,今日一早,就听到了张士德战死常州的消息,这才匆匆赶了回来。而同行的,自然还有那个男子!
“张夫人,还请节哀顺变。”
“这位是……”
男子道:“在下丁普郎,是张将军的故友。”
男子叫丁普郎。当初在横涧山上保护廖大亨的是他,在滁州和常遇春偶然相遇的也是他。如今,他又到了张士诚这里,和张士德搭上了关系。
“娘,昨夜孩儿遇险,就是他救了我!”
张母道:“如此说,阁下是小儿的救命恩人了。孩子,快谢谢这位恩公。”
丁普郎道:“妇人不需如此。张将军对我有恩,我本想当面相报,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不田地。”
张仁道:“娘,这位大叔的功夫可厉害了,一定能够为父亲报仇!”
“不需胡说!”张母训斥自己的儿子。
可张仁年轻,却不管这些。“娘,我要跟着大叔学武,好为爹报仇!”
“有志气!不愧是我张家的男儿!”门外,一人高声道。随后,便见一行人在院中左右排开,如众星捧月般的迎出一人。
“皇伯父!”张仁抛开母亲的手冲了上来。
“让皇伯父好好看看!”来人揽过张仁的肩膀。“长高了,像个男子汉的样子了!孩子,你父亲去了,今后你就是朕的亲儿子!”
张母过来轻施一礼。“妾身见过陛下。”来人是谁?不言而喻,自然是张士诚。张士诚已然称帝,日日都以皇帝自居,底下的人更是一日三呼万岁,小朝廷做的有模有样。
张仁听罢大喜。“皇伯父,您同意让我学武吗?”
“当然!我张家的子孙,怎么能不学武。不过你的功课也不能落下,日后要像你的父亲一样,成为一个统兵一方的英雄!”
张仁喜的一条,浑然忘记院子里还操办着父亲的白事。“大叔,我以后可以跟着你练武了!”若是张仁不说,张士诚还不曾注意到丁普郎。而丁普郎被突然被一众人盯着,浑然间有了中不自然的感觉。张仁尚且不知,他这么做实际上是害了这位“大叔”。
“你叫丁普郎?”张士诚问道。
“是!”
“彭莹玉是你什么人?”
再装下去也是无意,丁普郎硬着头皮道:“是家师。”
张士诚一挥手。“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