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之前预料的那样,一场大风自西北方向而来,席卷了整个襄阳地区。
经过数万大军、民夫丁壮、马匹车辆在这段时间的踩踏辗轧,汉水北岸的植被被破坏得十分严重,大片大片光秃秃的泥土暴露在狂风之下,掀起阵阵烟尘。
朔风猎猎,旭日初升,北岸大营之中已是人声鼎沸,作为本次渡河进攻的先锋部队,从兖州远道而来的曹军正在整束装备,准备出营列阵了。
“文烈,子丹,文谦。”看着面前几名年轻将领,曹仁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这一次先锋位置来之不易,好好表现,务必要一举破敌。”
“将军(叔父)放心!”三人齐齐抱拳,慨然应答之后便分头去了各自的部队。
望着他们的背影,远处忙忙碌碌的将士们,曹仁心中颇感欣慰,旋即又怅然叹息起来。
孟德,如果你还在,那该多好。
远处的另一座营寨,是属于宛城张绣部队的,此时张绣身披狼皮大氅,站在望哨的平台上,满脸不爽地看着正在列阵的曹军,贾诩站在他身边,却是面上带笑。
“手气真差,怎么被这个曹子孝抽到了头签,晦气,真是晦气!”张绣吸溜着鼻涕,嘴里咕咕哝哝的。
就在前日,关羽召集各营主将前来中军商议总攻事宜,结果众将都想要担任先锋,甚至连黄忠这个军中二号人物都忍不住跳了出来,无奈之下,关羽只好采取最科学的方法抽签,来决定由谁率先出战。
结果,曹仁第一个上来抽签,打开纸条一看,赫然就是“先登”二字,其他人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不服,嚷嚷着再来一次,结果曹仁手气爆棚,又直接摸到了写有“先登”字样的纸条,其他人还是没有捞到出手的机会。
虽说男人讲究个愿赌服输,但张绣就是心中不爽,此时看着曹休曹真等人整肃部队,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论起步战,你比得上曹子孝?”贾诩听了半天牢骚,突然开口问道。
“那自然是不如。”张绣老老实实地承认了,“我们凉州人是骑兵出身,不擅长步战也是正常。”
“那凭什么让你当先锋?”贾诩继续问道。
“也对。”张绣挠挠头,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打仗又不是过家家,你说你不怕死,反正烂命一条,但主将可不会因为你不怕死就把你放到最重要最危险的位置上去,因为你死了不要紧,耽误了全军,那可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半个时辰后,三千名精锐步卒便已经做好了出战准备,与之前孙宇那一次突击不同,这些将士们身披双层铁甲,外面还套了一层皮毛大衣,非但不畏寒冷,对箭矢的防御力也极为优越。
手里圆盾短枪,背上厚重短刀,这样的兵器搭配,清楚无疑地昭示着这些将士要做的事。
突进到鱼梁洲上,用贴身近战摧毁荆州军防线,为后续部队打开进攻通道。
可他们如何渡过汉水呢?
曹仁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就在不远处的岸边,还有许多兵卒和工匠在忙碌着,河滩之上、浅滩之中,全是密密麻麻的船只和木梁木板。
这些船只看上去十分古怪,每一艘船的侧面都安装有高达五尺、厚逾四寸的宽大木板,完全可以抵御弓箭的袭击,但是,船又不是螃蟹,怎么才能让它侧向运动呢?
“手脚麻利些,把该带的家伙都带齐带足了,万万不可误了大事!”周仓来回巡视在河滩各处,一刻不停地嘱咐着麾下士卒。
“校尉尽管放心,我们已经演练了那么多次,绝不会出差错的。”一名校尉粗声粗气地应道。
“平地上演练和水里能一样吗?”周仓笑骂着踢了这个家伙一脚,“都好好做,关将军说了,只要顺利渡河,我们也是头功!”
“喔吼”
汉水北岸瞬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大风带沙,席卷汉水两岸,位于南岸下风头的荆州军营地算是遭殃了,许多士卒被风沙吹得眼睛都睁不开。
与大风结伴而来的则是寒冷,荆襄之地相对北方要温暖许多,在御寒衣物这方面和朝廷军没法比,北岸的朝廷军裹得严严实实,丝毫不觉寒意,而一江之隔的荆州军士卒却已经冻得快要抓不住枪杆了。
“对岸在准备进攻了。”刘磐站在鱼梁洲最高处,虽然比低处更冷,但沙尘吹不到,更方便他观察敌情,“传令下去,让各部都做好御敌的准备。”
刘磐这边在调兵遣将,张允也没有闲着,在他的指挥下,十几艘艨艟离开驻地,顶着迎面而来的狂风,艰难地向江心方向运动。
这样恶劣的天气,斗舰那巍峨高大的船身反倒会带来危险,即使是小一号的艨艟,也必须收起船帆,用桨和橹提供动力,并由经验丰富的老船工来掌舵,避免船身倾覆。
明知危险,但作为第一道防线,水师不得不率先抢占有利地形。
“启禀将军,曹将军与周校尉传来讯息,一切准备就绪,请求出战!”
“擂鼓,前军出击。”
沉重的鼓声再一次响彻江岸,纵然头顶上便是怒号的北风,但周仓等人还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进军的信号。
“走走走,后面的跟上!”
首先响应进攻命令的不是曹仁麾下的精锐死士,而是周仓麾下近千名担任辅助的士卒,他们三船一组,两艘正常前进的小船夹着中间带有高大侧板的大船缓缓离开江岸,留下的空档立刻被另一组补上。
然后,第二艘木船上的侧板被放下,搭上前面的船身,两艘船上的工匠立刻上前,将长逾一尺的粗大铁钉插入预先钻开的孔洞,然后抡起大锤,将两艘船结结实实地钉在一起。
对这些士卒和工匠们来说,此时的工作丝毫没有技术难度,不消半晌,这座浮桥便像长龙一般,缓慢而又坚决地延伸开来,不住向对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