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被常年的戎马生涯磨去了耐心,或许是知道战胜敌人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张辽和他身后的弟兄们这一次是抱定了以命换命的决心,除了实在避不开的交手,其他时候都是能避就避,拼命加快催马速度,眼中几乎看不到其他敌人。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杀曹操。
这群来自北方边地的汉子们都是边军出身,经过这么多年的并肩作战,早已经心意相通,他们口中发出各种各样的尖锐呼啸,施展出凌驾于曹军的骑术,不断地交错穿插,沿着不同的轨迹汇聚向那座旌旗招展,明显是敌军主将所在之处的土台。
典韦等人奋力阻截,但面对明显不想跟自己拼命,速度和灵活性更强的对手他也无可奈何,只能一边追击一边奋力呼喝,让留守在土台附近的中军部队赶快结阵。
“敌军来势汹汹,主公不妨避其锋芒,暂且离开此地。”荀攸远远望去,感觉张辽今天状态有些癫狂得不正常,担心曹操会有什么闪失,连忙低声劝说起来。
“避什么?”曹操面色铁青,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说出的话也像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我们从濮阳到定陶,一次次绝境重生,每一步都是踏着弟兄们的鲜血前进,历经两年血战才走到这里,如今全军的将士们都在奋勇杀敌,都在坚守自己的位置,我身为主帅,岂能率先逃跑?”
荀谌见曹操语气坚决,右手青筋暴起,紧紧握着倚天剑的剑柄,知道这个主公又犯倔了,便不再劝谏什么,而是快步走下土台,与最靠近土台,一层层布下阵势的军士们站在一起。
“公达,赶快回来,敌军擅长骑射,万一你被冷箭所伤怎么办?”曹操连忙喊道。
“连主公都不惧这些贼子,不肯有半步后退,我等又有何畏惧?”荀攸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道。
曹操急得直跺脚,却也怎么都劝不回来荀攸,眼看着张辽和典韦那边一个死命冲杀一个死命追逐,越来越接近自己这边,唯恐荀攸出什么意外,最后只得服软,拉着荀攸和剩余的谋士们退下土台。
远远看见敌军主将消失在土台之上,而敌军中军又迅速结起了盾阵,犹如鱼鳞一般散布在土台四周,层层叠叠的令人眼花缭乱,张辽不禁心中有些焦急。
“你们从右边包抄,曹操不可能弃军而逃,肯定就在土台附近。”张辽奋力招架住典韦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势,抽空向身后叫道,同时再度转向,朝着土台左边冲了过去。
“好!”跟在张辽身后的是吕布军八健将之一的宋宪,他听了张辽的吩咐之后马上拨转马头,带着自己的一队人马加速冲去,一番机动动作行云流水,让典韦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重点拦阻哪一边。
稍稍迟疑之后,他典韦是打定主意向张辽追了过去,同时嘴里高声叫骂,希望激怒对手,令其转身跟自己作战。
“真是烦人,爷爷都说了今天没心情搭理你。”张辽挑衅一般地转头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策马狂奔,利用北地骏马的超强速度将典韦甩开。
然而,张辽和宋宪的奋勇突击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曹军的鱼鳞阵布置得很巧妙,依托地势,用盾阵摆出了小型城寨的架势,不管张辽如何悍不畏死也始终找不到曹操的具体位置,在折损了不少人手之后只得恨恨地撤离,以免被身后的黑汉缠住。
一场激战从上午打到黄昏,最终还是不分胜负,曹洪胳膊上被划出一道大口子,血肉翻卷,却硬是凭着一腔血勇坚持到夏侯渊重返前线,二人合力顶住了吕布,被曹操大加赞赏,在军功簿上记下了一笔。
而吕布一方则是士气消沉,他们当年渡河南下之时真是充满了自信和对未来的憧憬,战局也一度向他们倾斜,围绕濮阳爆发的多场战斗中,曹军险象环生,就连曹操也曾经被烧伤了手还坠马负伤,夏侯渊更是险些葬身火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就渐渐发生了变化。
由于离开了并州故乡,无法招募到适合自己军队战术的士卒,吕布只能从兖州各地招兵买马,但这些新征召入伍而来的将士们缺乏战场经验,根本无法满足狼骑的需求,只能整编为步卒,上了战场之后也很难跟得上狼骑部队变幻莫测的娴熟套路,经常出现配合脱节的窘境,被对手抓住机会反扑。
狼骑老卒越打越少而且得不到补充,由于败多胜少,新兵也很难活到经验丰富的那一天,任凭吕布如何骁勇无敌,也没法弥补整支军队的缺陷,无法挽回一步步倾颓的局势。
这些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即便是不懂军事的人,看见战线被曹操向南推进了三四百里,也能下意识地觉得,曹操的实力要更为强大。
吕布军后撤十几里,返回之前驻军的营寨之中,吕布巡视全营,往来安抚受伤士卒,却怎么也找不到张辽的身影。
直到问了好几个人,循着他们所说的位置,吕布才见到了正在一个小土丘上坐着,满身失落的张辽。
“文远,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吕布笑着问道,纵然这两年来战事不利,笑容却从未离开他的脸庞,一如当年那个驰骋并州边地的飞将。
“我背负全军的希望,却连曹贼身在何处都没有找到,真是没脸见他们了。”张辽闷闷不乐地答道。
不断发动会战,趁机对曹操发动突袭,用这种手段来扭转战局,是吕布军近半年来的战术主旨,光是张辽自己,就有好几次作为奇兵,突然杀入曹军核心地带大杀特杀的经历。
可是随着这种手段被用得多了,曹操也学聪明了,还特意把最强的单挑高手留在身边,张辽是越打越觉得无能为力,今天的癫狂和沮丧,不过是这一段时间情绪的爆发。
“不用过于拼命,你不像我们这些人,你还年轻,未来还长得很呢。”吕布仍然在笑,可是笑容中却带上了一丝无奈,他重重拍了拍张辽的肩膀,背着双手缓缓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