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洛阳北面的黄河岸边,一群老弱妇孺正在气喘吁吁地向西奔走。
当初看到袁绍率兵入宫,张让等人吓得魂飞魄散,一路跑到北宫叫醒何太后,说是洛阳守军谋反,杀死了大将军何进,似有弑君的意图。
何太后一个妇道人家,见到张让等人满身血污,当即吓了个半死,又见城中火光四起,心中不再疑惑,带着少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二人,跟随诸宦官趁着夜色跑出北宫,又从洛阳北面的谷门出城逃命去了。
如今他们走了半夜,身后仍然是喊杀声震天,仿佛一直有军队紧随在身后,众人均是神经紧绷,濒临崩溃的边缘。
“母后,孩儿实在是跑不动了。”刚刚登基还没几天的刘辩终于忍受不了双腿的酸痛,躺在地下哭号起来。
何太后同样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她生性倔强好斗,此时的窘迫反倒成了力气的来源,听到儿子哭号,何太后终于忍不住怒气,转头怒骂起来,“你这猪狗一般的模样,活像是你刚刚归天的死鬼父亲,赶快起来,继续走!”
刘辩本就是个轻佻无状的性子,从小又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种折磨,任凭何太后怎样恶语辱骂,他只是躺在地上哭,根本不愿意起身。
“宋典,你年轻力壮,背着皇上走。”纵然此时落难,何太后仍然改不掉指手画脚的毛病,但事到如今,宦官们也别无选择,宋典只好俯下身子,让刘辩爬到自己背上。
众人继续前行,心中却满是彷徨。
由于出来得急,他们除了身上的衣服,再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甚至作为皇家标志的六枚印玺都落在宫中,万一遇见贼寇,自己这些人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高望跟随在队伍之中,猛一低头,却看见走在自己身侧的瘦小身影竟是陈留王刘协,当即感慨万千,眼中不禁流下泪来。
这才是先帝想要传位的天子啊,若是当初自己这些人没犯蠢,听从刘备的意见,帮着蹇硕一起扶他上位,怎会有今天的窘境?
何家从老到小都是一群蠢材,干正事不行,瞎搅合是一绝,好好的天下,从何皇后毒死王美人开始,就再也没有太平过,如今十三岁的天子赖在宦官身上不肯下来,这个八岁的真正天子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奋力跟上大人们的脚步,真是苍天无眼!
“陈留王,请到老奴背上来。”高望越想越伤心,终于抢前两步,跪在刘协面前,主动提出要背着他走。
刘协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去看前方的何太后,可是何太后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哪有力气往后看,估计就算是看见了也懒得说什么。
“殿下,上来吧。”高望继续柔声说道。
刘协见他说得诚恳,便不再迟疑,轻轻伏在高望背上,任由他背着自己向前走去。
这个时候,袁绍呢?
袁绍已经分身乏术,忙得焦头烂额了。
洛阳城中并不是只有皇帝和宦官,满朝公卿都居住在这里,经过袁绍等人的一番折腾,那些高官显贵早已经跑出家门,纷纷找到袁绍面前理论起来,七嘴八舌,闹得他根本没办法理清思绪。
“本初啊,你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袁隗也是被惊扰的公卿之一,此时他驱散众朝官,站在袁绍面前,心中惊怒交加。
首先,作为太傅、录尚书事的朝廷重臣、袁氏家主,袁隗一直以为自己是掌控局势的那个人,谁知道今天袁绍和袁术瞒着自己,竟然同时击垮了何进和十常侍集团,并且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让袁隗心生不安,对两个侄儿产生了一丝忌惮。
其次,袁绍煞费苦心才布了这么个局,最后居然让十常侍裹挟着皇帝还有太后跑了,当袁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老太傅都恨不得脱下鞋,用鞋底子狠狠抽上袁绍一顿。
你带着人满皇城的杀宦官,甚至连没有胡子的年轻官员都不放过,又把十常侍位于城里城外的居所都打了个遍,居然让最重要的人给跑了?
“叔父稍安勿躁,我已经派出人马出城搜索,一定能找到皇帝。”袁绍同样气了个半死,心说我哪知道淳于琼这么没用,但他又无处发作,只能压低声音向袁隗解释。
“你真是蠢啊,为什么不亲自带人去?”袁隗都快被这个蠢材气哭了,“没有你或者公路在,别人凭什么要为我袁家杀皇帝?若是让别人把皇帝带回来,立下救驾的大功,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图个什么?”
袁绍这才如梦初醒,后悔得想要以头抢地,可是如今再怎么后悔都已经晚了,他只能祈求上天,希望老天能够补上这个纰漏。
片刻之后,吴匡带着一队人马来到皇宫前,将一个血淋淋的脑袋扔在地上,高声叫道:“逆贼何苗勾结十常侍,设计杀害大将军,并企图举兵攻打皇宫,如今已被我斩了!”
在士卒们的欢呼声中,吴匡迈步来到袁绍面前,面有得色地抱拳行礼,“末将幸不辱命。”
袁绍长出一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是今晚他听到的第二个好消息,殊为难得,“何苗的印信兵符都拿到了吧?”
“都拿到了,我已经派人出城去收拢他的部队。”吴匡笑着答道。
袁绍还想再问,却又见袁术满面怒容地赶了过来,便让吴匡下去歇息,自己迎了过去。
如果袁绍多问几句就会知道,吴匡派去收编何苗部队的人姓董名叫董旻,字叔颖,在何进军中担任奉车都尉一职。
这个董旻,正是并州牧董卓董仲颖的亲弟弟。
“怎么样,清点财物没有?”袁绍迎上了袁术,压低声音问道。
“清点个屁,什么都没有!”袁术不耐烦地拨开对方伸出来的手。
袁绍愣住了,“十常侍捞了这么多钱,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你问我,我问谁去?”袁术梗着脖子反问道:“前几天我们去抄蹇硕家,不也是什么都没找到?”
“洛阳商会呢?洛阳商会和十常侍暗地里有勾结,前两年洛阳又闹贼,会不会是在那里?”袁绍急了,他还想着用十常侍的财产来笼络军队呢,如今什么都没捞到,军队怎么办?
“没有,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袁术低声咆哮起来,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又要保持世家子弟的优雅作风,他早就跳起来破口大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