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一说,众人脸上的疑惑稍稍退去,有些机灵的已经能抓住一部分刘备的意思。
“只是,我等就算保持现状,每年也有不菲的收入,为何要舍弃家业,去做那不一定能成功的事?”说话的还是李姓豪强,他自认对种地颇有心得,舍不得放弃自己的老本行。
“这就要看诸位的胆量了,胆大的,想搏一搏的,就跟着本官来,胆小的,对当前境况满足的,也可以安心当地主。”刘备也不气恼,仍然不紧不慢地说着:“只是,本官这顺风船也有限,停靠的时候不上船,以后再想上去,就难喽。”
豪强们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程熙开口,向刘备问道:“老夫还有个疑虑,使君买了地,像辽东那样包租给百姓,再从其他方面补偿我等,无论怎么看,得利最大的都是百姓,而不是州府和我们。”
“对,我们就是想不通这个关节。”有人附和着说道。
在这些豪强们看来,就算甩开他们这些地头蛇,刘备也完全有能力将辽东的许多东西拿到幽州,从中获取海量的利润,就拿王家木器行卖桌椅赚的钱来说,只要刘备愿意,他完全可以拉一批木匠来幽州,搞出个超级大的作坊,制作各种桌椅、车辆、甚至水车,能赚到的钱估计要用亿来计算。
他这是何苦呢?
刘备轻笑一声,“这就是为什么本官能在短短三年时间,从一介平民成为州牧,而诸位奋斗半生,还只能窝在广阳一郡,从佃农嘴里抢食,你们的眼界太狭小了。”
众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刘备却根本不在乎,自顾自地说道:“假定本官有一百金,给你们分五成,是多少?”
“五十金。”有人答道。
“假定本官有二百金,给你们分四成,是多少?”
“八十金。”这种简单的算数问题,根本难不倒经商半辈子的人。
“假定本官有三百金,给你们分三成,又是多少?”
“九十金。”这一次回答的人更多,许多人更是茅塞顿开,面露喜色。
他们已经理解了这位年轻州牧的意思:收获财富多少,不仅仅是看比例,更要看总量。
刘备一拍桌面,“本官有这个本事,能将一百金变为三百金,乃至一千金,你们有没有胆色,跟着本官做?”
辽东的所见所闻,已经让众位豪强都见识到了刘备的本事,他们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来,当地的新鲜事物之中,蕴藏着多么巨大的经济价值。
若是换个人说能够随随便便就让财富翻倍,他们肯定会嗤之以鼻,但是刘备说这话,他们信。
能够说服人的,永远是真本事。
这时候,一名豪强有些不甘心地说道:“若是一千金都被使君和我等共享,那岂不是更好。”
“何三,不要贪得无厌!”程熙脸色一肃,冷声喝骂起来。
这老头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自己一定要牢牢抱住刘备大腿,争取能捞个油水足,并且稳定的行当,哪里还容得下其他不同意见,更担心触怒了刘备。
刘备却不以为意,又摆出一组数字,“幽州百姓加上流民,有二百多万人,就算打个对折,让其中一百万人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手中还有闲钱来购买诸位生产的货物,不用太多,三千钱,总数都有三十亿。”
众人坐了一上午,耳中听的数字都是“亿”、“亿”、“亿”为单位,早已被轰炸到麻木了。
不过,用心思索一下,现在私家佣工的价钱在每月四百到八百钱不等,若是官府雇佣工人,每月甚至能给一千多钱,普通人辛劳一年,将一小半收入用于添置家当,并不是什么离谱的事情。
怎样让百万人都有事做,有钱赚?
这才是问题关键。
“开工房要不要雇佣人手?原料运送要不要雇佣商队?兴修水利、道路、住房要不要人手?”刘备苦口婆心地解释,恨不得把每个环节都掰碎了,塞进众人的脑袋里,“百姓既是佣工,又是购买出产货物的客人,金钱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落在你们手中,对不对?”
这下都明白了。
舍弃一部分利益,让整个幽州活起来,大家都有钱赚,水涨船高。
百姓就是水,豪强们则是坐在船上。
“使君莫怪,老夫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等家中田地众多,官府付得起如此多的钱财?”程熙代表众人,再次问道。
“金额以市价为准,十年分期支付,二分利。”刘备早已想好方案。
平心而论,这个方案有点不公平,确切地说,很不公平。
可他刘备也不是做慈善的,工业和基建两块肥肉,已经足够在座所有豪强吃饱吃撑,凭什么不在田款上找补?
还没等众人有反应,程熙率先起身,“老夫同意,明天就派人将田契都送来州府。”
见程熙都这样说了,其余诸人也不好再争辩什么,纷纷开口表示同意。
刘备心满意足,正要说话,却见简雍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连忙开口问道:“宪和,怎么了,进来说话”
看着走路大摇大摆的简雍,刘备又向豪强们介绍道:“此乃我知己好友,简雍简宪和,现任州从事,你们以后要多多亲近。”
众人连忙向简雍行礼,这是州牧的心腹,必须好好笼络。
简雍来到刘备下首坐了,目光巡视一圈,开口问道:“哪位是城西张家的家主?”
“老夫便是张澹,从事有何吩咐?”一名锦袍老者连忙起身回道。
蓟城姓张的人很多,住在城西的人也很多,但是城西张家,只有一家敢于这样自称。
“令郎带了几名泼皮无赖堵在王家木器行,说是木椅有伤风化,并殴伤前去购买的客商,被我抓了,和那公孙盛关在一起。”简雍脸色阴沉,说出的话更是沉甸甸,差点把这张澹砸个跟头。
张澹大惊失色,“还有此事?”
简雍冷笑一声,“那些泼皮只穿着短衣和袴,躺坐在木椅之上,简某去的时候,还看见好几根那话儿晃荡个不停。”
“噗——”刘备正端起一盏浊酒想要润喉,听到这话一个没忍住,结结实实地喷了出来。
眼下已经是深秋时节,冬天就要来了,这种天气还敢穿着开裆裤在大街上露鸟,该是何等的勇气,何等的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