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甘宁的请求,卢植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虽然一心想要宣扬圣人之道,但是,对面这个花花绿绿的鹦鹉青年可以说是恶名昭著,万一打着自己的旗号去为非作歹,那不就毁了自己一生的名望吗。
还没等卢植有所反应,刘备那边先做出了回应。
“你可找对人了。”刘备砰地一声将酒碗扣在桌子上,“我批准了,收下你。”
甘宁一愣,“啊?在下是跟子干先生说话。”
谁愿意给你这个醉醺醺的家伙牵马?
“这是我的老师,我是卢植先生的嫡传弟子。”刘备噌噌几下就把屁股挪到了卢植身边。“你认真看看,像不像?”
“这么一说倒是有点相似。”甘宁也喝高了,现在看什么都是重影,但他又不甘示弱,只好点着脑袋假装自己看清楚了。
刘备继续问道:“你想要拜先生为师对吧,若是先生收了你,那我是不是师兄?”
甘宁当即撅起屁股,对着刘备又是一拜,“小弟见过师兄,还请师兄多多美言几句。”
“噗哧——”一直站在船舱门口听甘宁讲故事的张宁终于憋不住笑了,她视线稍微一转,又看到卢植臭着一张脸,更是忍不住笑意,连忙跑回舱内去找卢毓玩耍。
“跟着师兄走,不但能朝夕聆听先生教诲,还能拓展眼界,见到比这长江宽阔千百倍,不,一万倍的大海。”刘备的手从左往右那么一挥,颇有挥斥方遒的豪迈气势。
甘宁又是一愣,“一万倍,真有那么大的海?”
刘备见两人隔着一张桌子,想要走过去说话,腿脚又软得不行,他索性打了个滚,灵巧地滚到甘宁身边支起身子,一手揽住他的肩头,开始描绘起大海的壮丽雄奇。
“你在这江里见过多大的鱼?一丈到头了吧。海里可是有十几丈长的巨鱼,只有最勇猛的汉子才能斗得过。”
对面船上的水贼们齐齐“嚯”了一声,十几丈的巨鱼,那还是鱼吗?
“茫茫大海中千奇百怪的东西都有,大海另一边更是有你们从未见过的美景,往北走,有终年积雪的茫茫雪原,那里所有的动物都是雪白的,你们见过熊吗?哦,见过,那纯白色的熊,你们见过吗?”
水贼们齐齐摇头,黑熊和黑白花的熊他们见过不少,可是纯白色的熊,还真是超乎想象的。
一看自己彻底激起了甘宁和水贼们的好奇心,刘备索性天马行空地吹嘘起来。
“南边有什么?南边有黑人,除了眼睛和牙之外全是黑的,哈哈哈哈你见了肯定吓一跳。还有什么?那师兄我就不知道了,等你自己去看吧。”
一名小水贼弱弱地举起手,“俺见过全身都是黑的人,俺爹,他是烧炭工。”
“拖下去,揍他。”刘备遥遥一指,几名听故事听得开心的水贼便抓住那名可怜的小家伙蹂躏起来。
甘宁满脸兴奋,热切地追问道:“去那些地方得开多久的船啊,我的船装不了多少粮食,路上饿着怎么办?”
“船?这种船不行,也就能在小渠沟里开一开。”刘备把船甲板拍得梆梆作响,满脸的不屑之意。“你那个更不行,一下海就散架了,得用师兄我的船,我的船比这个长三倍,劈波斩浪如履平地。嗬,不信,还想拜师吗?”
这边刘备讲得口沫横飞,越讲越来劲,那边甘宁听得如痴如醉,脑袋点得就像小鸡啄米。
卢植终于听不下去了,他面色阴沉地起身走回了船舱,只留下一脸无奈的赵云陪在两个酒鬼身边。
而对面船上的水贼们听得眉飞色舞,纷纷趴在船舷边上,生怕听漏了一句半句。
说句实话,这些家伙的水平还真不差,一两个时辰的时间里,他们硬是用操帆和掌舵的技术,保持着两船齐头并进,间距只有不到两丈的距离。
暮色渐渐深了,刘备和甘宁也早已躺在船头上沉沉睡去,赵云起身看看对面锦帆贼船,扬声问道:“谁是管事的。”
水贼们不约而同,十几只手齐齐指向了呼呼大睡的甘宁。
“你们打算怎么的,我把他扔过去?”赵云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对面的船。
“哎哎哎,千万别,还请公子多加照看,我们跟在后面就好。”水贼们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陪笑。
万一这帅哥手一滑,把老大扔到江里面怎么办?
赵云也不多说,对水贼们点点头,弯下腰一手一个,就把刘备和甘宁提了起来,稳稳当当地消失在船舱口。
“是我眼花了吗?那位就这样,”一个水贼目光呆滞地转头看了看同伴,学着赵云提起二人的动作。“这样把两个壮汉给提起来了。”
醉汉身子沉,一般两个人都抬不动,更何况甘宁和刘备都是身形魁梧的大汉,一旦睡死了那简直就是铁块。
可是赵云看起来英俊得不像话,也不像是特别雄壮的汉子,居然就像拎小鸡一样毫不费力地扛起两个人,这几乎颠覆了水贼们的世界观。
由于夜间航行不太安全,水贼们放慢了速度,两艘船一前一后错开了些距离以免相互碰撞,夜色降临,滔滔江水上又再次恢复了宁静。
唯有一间船舱里鼾声震天。
“这是在哪儿呢?”许久之后,刘备才醒了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感觉头痛难忍,喉咙干得像要喷火一般。
他费力地支起身子,只见不远的对面,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衣服乱糟糟的家伙也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
甘宁明显还没从宿醉中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看见刘备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抱着脑袋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昨天的事情,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刘备笑了笑,“喝多了,别见怪。”
“你这酒量也是不行啊,完事得好好练练。”刘备鄙夷地说道。
他缓了一阵,感觉自己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便一鼓作气站起身来,却没想到刚一站起就觉得天旋地转,险些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
幸亏甘宁眼疾手快,一个箭步窜过来扶住了他,然后两人踉踉跄跄,跪在一起。
这两个醉鬼互相看了看,咧了咧嘴,又是羞愧又是觉得好笑,他们索性互相搀扶着走到门口,将舱门一下子打开。
“醒了?”赵云一直守在门口,见两人安然无恙就松了一口气,“宁儿姑娘煮了粥,请二位到甲板上享用。”
“为什么要去那么远啊,她就不能端过来?”刘备苦着脸抱怨道,但是赵云说完之后径自转身离开,他无奈地扭头看看甘宁。
甘宁也是一脸绝望,他已经看见舱门口的位置距离自己这边有十几步远,换成平时自然不在话下,可现在两个宿醉之人走路都摇摇晃晃,哪还有力气上去?
“还不出来,要睡到晚上吗?”甲板上传来了卢植中气十足的声音,刘备听了还没怎么,甘宁却不想在卢植面前丢了表现,只见他紧咬牙关,单手扶着舱壁就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玄德,你呢?”卢植又开口催促了。
刘备才不讲究什么脸面,他走了两步就觉得天旋地转,索性又施展出了绝学,满地打着滚,硬生生滚了出去,假装没看见一旁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卢植。
这二人又饿又渴,看见稀粥都觉得分外亲切,犹如风卷残云一般就将整整小锅给喝光了,然后满意地躺在船头摸着圆鼓鼓的肚皮。
卢植坐在不远处,冷眼看着,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看你们,成何体统?”
刘备翻了个身,让自己正脸对着卢植,“先生勿怪,学生上一次如此欢饮还是两年前涿郡起兵的时候,昨日实在是因为和甘宁兄弟情投意合才贪杯了。”
没等卢植说话,甘宁先开口了,他也学着刘备的样子翻过身来,疑惑地问道:“兄台到底是谁?”
“涿郡刘备刘玄德,现任辽东太守一职,兼领玄莵乐浪二郡。”刘备笑嘻嘻地回答道。
甘宁伸出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片刻之后自嘲地笑了起来,“我甘宁居然能和天下闻名的卢植先生把酒言欢,还能和南征北战的豪杰称兄道弟,喝得酩酊大醉。”
“子龙,瞧瞧,我可是有点名气的人了,以后出门记得给我留点面子。”刘备得意地哈哈大笑,费力地支起身子,脑袋转来转去,才看见端坐在一旁,正在用心擦拭枪尖的赵云。
赵云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专心对付自己心爱的兵器,至于刘备的话,完全就被他当成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