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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雅王 048 归何处

作者:欧旭影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2-12-18 15:54:16 来源:笔趣阁

司铎督西走甘州求盟未成,又到了邈川寻求与当地的吐蕃首领温逋奇结盟,可温逋奇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一气之下回到了凉州,召集六谷部残余并和其他凉州蕃部结盟占领了凉州。

可得到凉州的吐蕃各部首领们对司铎督这位大首领并不服气。他们认为潘罗支已死,曾经叱咤河西的六谷部声势衰微,凭什么还让六谷部做这大首领?更何况他们当年受潘罗支的鸟气也不少。

可是不让六谷部来做让谁来做?

他们谁都不服谁,都想做大统领,都不甘屈居于人下。最后意见不能统一,竟然要求分割凉州城,各人守各人那一方土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正在他们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德明又趁机一举发兵占领了凉州。

就像是诅咒一般,司铎督又再次败给了德明。

管子芹安慰道,“大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连温逋奇那样胸无大志的人都能坐守邈川城,我们也可以往西发展,收拢旧部,壮大六谷部!”

司铎督看了他一眼,坚定道,“我是不会离开凉州的!”

也许是一种执念,也许是一种不甘。

他仍住回了山洞里。

巣居知风寒,穴居知阴雨。

滴哒、滴哒……

山洞里潮湿,还不时滴答着水珠,司铎督的心也像这山洞一样潮湿不宁。

洞口有一只蜘蛛不停地结着网,它小小的肚子里好似有无穷无尽的蛛丝。可结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往往结着结着,蛛丝就突然断了,有时蛛丝没断,可它却一个不小心从蛛网上摔了下去。它为了结一个网,得经历多次失败,可小小的它,就好似有那股不服输的倔气,时而趴在网上修修补补,时而在旁边静静欣赏,时而弹着网面像是在跟网交谈。

司铎督竟然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小的它完成了一张大大的网,是啊,是大网,相对于小小的它。

这要是在以前,他哪里有闲工夫看这场微不足道的表演,可他如今看完了,却觉得这微不足道原来蕴藏着大智慧,人何尝不是在编织着自己的网,只不过看不见摸不到而已。

......

接受现在的样子。

接受现在是过去的终点。

接受现在是未来的起点。

敢想敢尝试。

不轻易放弃。

......

突然,这些字句这些片段就像蜻蜓点水一样浮过他的脑海,就像是有人在教诲他一样,也许没有人,也许是他自己,谁知道呢!

许久,司铎督才缓缓起身,整理好衣襟就要往外。

管子芹见状腾地从地上起身,“大王,你要到哪儿?”

“出去走走!”

“我陪你!”

司铎督没有答应,可管子芹就当作他没有拒绝。

他们一路来到凉州城南郊外,凉州城南有祁连山,这一带遍布着许多长短不一深浅不定的沟渠。

原来,祁连山这一段山顶终年积雪,凉州百姓便利用祁连山的雪水,开凿渠道,在这一带种植大麦、荞麦、米粟、荜豆和豌豆。当年唐人的凉州‘人烟扑地桑柘稠,葡萄酒熟恣行乐,红艳青旗朱粉楼’,可战争时不时在它身上划出一道道伤痕,回不去了,似乎永远回不去了。

司铎督望着那起伏祁连山,它美得让人热泪盈眶。他闭上了眼,脑中却浮现五百里外祁连山下那个舞动的身影。

‘哈哈,你真逗,断了弦,我接上新的弦不就能弹了吗?’

‘难道仅仅因为旧弦断了,便以为这琴也没用了?再说了,有一种无弦胜有弦的乐器,谁都知道怎么弹,只是琴艺有高下罢了!’

‘不过呢,人在失落的时候就应该像这断了弦的琵琶一样沉默不语,这样才能汲取力量重新成为自己。你说是吧?’

......

司铎督突然浑身一颤,有意识地打断了这阵胡思乱想。再睁开眼时,忽觉太阳明晃晃的,只见不远处孩子们正在尽情地玩耍,他们有的骑羊在草地上奔跑,有的追着沙鼠打闹着。

还有几个孩童拿着木管趴在地上对着躲在沙地里的蝎子吹气,蝎子本就怕热,这一吹立即舒服得飘飘然,顿时放下了防备,此时他们马上用两根棍子一夹,它就无法动弹了,只好乖乖地被关到他们准备好的罐子里。

前面是一块空地,以前是凉州军兵的操练场,这里不久前还是他们与弥雅的硝烟战场,如今却有人就地在这里垒起了高高低低的坟墓。有的在墓前诵经念佛,有的就静静的在那儿打坐,还有的正在用麦桔杆编着草人。

对于统治者来说,战争是权力的证明,对于将领来说,是加官进爵的机会,对于士兵们来说,是生命的赌博。战争历来对老百姓来说都是灾难,所以每当孩子们在草地上玩着打仗的游戏,父母们总会铁着脸呵斥,“别玩这种败兴的游戏。”

突然,管子芹脸色微变,压低声道,“大王,那是罗旺!最近拓跋德明特地派了他驻守凉州,把驻兵增加到四千余人。”

看来,德明也从没打消过彻底消灭六谷部的念头。

司铎督望去,只见几人在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他虽然没有见过罗旺,但猜为首的那个便是。

德明再次占领凉州后,考虑到之前的凉州知府丁惟清也是汉人,所以派手下的汉人罗旺驻守西凉。

“大王,我们还是走吧!”

管子芹有些不安,因为他们实在离得太近了,要是被发现那就完了。

司铎督却毫无要躲避的意思,反而问管子芹,“那小胖子是谁?”

“他是罗旺的儿子罗敏!”

这时,只见罗旺走到军场上那编草人的女人身边,拱手问道,“大姐,你编草人做什么用?”

那女人盯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抽着桔杆忙活着,罗旺身边的侍从看不过去,对着那女人道,“放肆,罗大人问你话呢!”

她停下手中的活计,毫无惧色,冷冷道,“问什么?”

“大人问你为什么编草人?”

“为什么?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你!”

她满眼怒色,“我找不到我男人的尸体,他有可能已经被乱马踩成肉泥了,尸骨无存,灵魂得不到安息,我只有用草人代替他的肉身入葬,好让他安息!”

罗旺他们几个一听,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往东南方向离去。

“他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管子芹摇摇头,抬头间却见司铎督已经跟上去了。

他们暗中跟在后面往东南赶了几里地,管子芹突然立定道,“大王,他们好像去尹台寺了!”

尹台寺?

这尹台寺在山顶,放眼望去,蓝天白云下,云雾像棉絮般轻柔的在山间徜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马儿在草原上悠然吃着草,蹄儿没入了雪白的小花海里。

“尹台寺原来叫大元寺,还是当年潘罗支大王向大宋要了金箔、碧玉和丝绸,请了最好的工匠扩建的。”

管子芹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见司铎督不发一言,“大王......”

司铎督想起大哥为尹台寺所做过的事,忽觉这寺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那是一种能穿越生死感应到的东西。

人就是这样,对自己知道的会格外呼应,而对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并不会赏欣,更不会心有灵犀,就像一首诗再美,不识字的人也看不出它字面以外的美。

罗旺他们此时已到了尹台寺前,一番通报后,只见一白发苍苍的老和尚出寺迎接,司铎督认得那人,他就是尹台寺的住持。因为住持和他有过数面之缘,肯定能认出他来,所以他们只好躲在一丛灌木后面,听听他们聊些什么。

罗旺见寺庙入口处众多的八角塔,不明其意,便问,“大师,这里为什么修这么多塔?”

老和尚微微一笑,“这些都是供修行之用的。”

“这也能修行?”

老和尚点点头,“苍蝇无意绕佛塔一周,转世成了佛陀弟子,人生何处不修行?”

“大师说得有理!”

“我倒是看明白了,你们都喜欢花花绿绿。”

罗旺的儿子罗敏突然指着满山的经幡说道。

那老和尚慢条斯理地娓娓道来,“那满山的经幡,黄色代表宝生佛,表地大;绿色是不空成就佛,表水大;红色是阿弥陀佛,表火大;蓝色是不动佛,表风大;白色是田比卢遮那佛,表空大。”

罗敏听不懂也不想听,所以东张西望,又见几个和尚正拿着沙盘在寺院墙角计算着什么,好奇地大声嚷道,“他们在干什么?”

罗旺连忙示意他小声点,“敏郎,佛门清静之地,不要大声喧哗!”

老和尚走过去用罗旺他们听不懂的话与那几人嘀咕了几句,司铎督他们却听得明白,他们几个说用沙盘推算出来,明日晌午会出现日食。

司铎督觉得他们的谈话太无趣,径自下了山。

管子芹一边忙着跟上,一边又忙着打听,“大王,我们去哪儿?”

“凉州城!”

“大王,你可不能进城啊,如今城里到处都粘贴着你的悬赏令,只怕……”

“怕?怕什么?我司铎督是怕大的吗?”

说完已经大步走了好远,管子芹连忙又跟了上去。

不管凉州城现在在谁的手里,凉州百姓的日子照常继续着,街上熙来攘往,仿佛那大战的一幕未曾发生一样。

在司铎督看来,失去了凉州,失去了大哥,六谷部险遭全灭,这些种种就像千斤顶压在他的胸口,又像浓密的乌云笼罩在他的头顶。可这些凉州百姓,他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生活着。

谁说不是呢,国之兴亡对于平凡的小老百姓又能有多大的打击呢,日子还得照过,无论换什么朝代,他们都是在最底层,即便是苦难的,也得活着,活着不为什么,有时候就单为了活着。

生命便如攀附在花枝的藤蔓,看似轻无缥缈,看似脆弱,其实是深刻的沉,沉重的深;哪怕它给了你痛苦的深渊,给了你无垠的负担,给了你流不干的泪,给了你痊愈不了的伤;但同时亦会给你割舍不掉的爱意,躲闪不过的温暖,让你沉迷,让你不解,让你不能轻易向它挥手再见。

“那个女的是个疯子吧!卖一只臭鞋子!”

“是啊,要卖也卖一双嘛,卖一只怎么回事!”

“都十多天了,她还真希望有人买!”

“虽说如此,那些男人们扎堆地在摊前晃悠,她要是卖一双啊,准有人买!”

“你以为他们是看那鞋子啊,还不是看那女人!”

前面不远处,有一堆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

管子芹好奇,想挤进人群看个究竟,司铎督也不加阻拦,想着在洞里呆久了,让他看点新鲜的。

得到司铎督应允的眼神,管子芹左右开工,像穿行在玉米地一样,不多时就挤到了最前面。果然,如他们所言,只见一女子坐在地上,身前摆着一只鞋,那鞋子也没什么奇特之处。周围的人群高声谈论着,她却充耳不闻,只是不时瞄他们几眼。

管子芹不禁奇怪,只是卖一只鞋子,她到底想干什么?他打量着她,只见她长得浓眉大眼,睫毛就像蝶翅一样扑闪扑闪,料定是从西域来的。忽然,她一抬头,他心中一紧,这眼神,好似在哪里见过,他一拍脑袋,随即往外挤去。

“大......”

管子芹好不容易挤了出来,一脸兴奋,结巴道,“是、是那个跳舞的!”

“什么跳舞的?”

管子芹急了,手舞足蹈着,“甘州、跳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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