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冻 第三章 仿真眼

云俊才的葬礼是在两周后。

死因是受外击造成了颅内出血，因为没有及时就诊而死亡。

云若华报警，控诉曾健暴力杀人，曾健不承认，由于挨打的地方没有监控，证据不足，曾健除了受到学校警告记过外屁事没有。

云俊才父母三年前车祸去世，也没有其他亲属到来，整个流程三日就走完了，和云俊才没有任何关系的云若华毫无办法，再加上她本身是孤儿院长大，是无权无势无钱的三无人员，校方领导也不出面，面对结果心里哪怕怒火滔天也只能认命。

判罚完后，拮据到吃饭都困难的云若华卖了一台电脑，火化了云俊才的尸体，没有葬礼，买不起坟地，孤伶伶的她将骨灰带回了地下室。

受到打击的云若华消瘦的更加厉害，眼眶深陷，一米六的她体重只有八十斤，在消沉了一周后，她整理出云俊才的论文去找云俊才的导师满明哲。

在满明哲办公室她见到了愁眉不展的满明哲。

满明哲独自一人，前不久刚汇报了研究进度，受到了副校长的批评和指责，满脸阴霾，原本他是不认识云若华的，云俊才事件让他知道了云若华的存在，看到云若华来找自己，语气不爽地道：“找我什么事？”

云若华二话不说，将论文丢到满明哲面前，“这是云俊才的论文……”

“有意义吗？一个死人的论文。”满明哲立即打断：“我没心情没时间处理这种破事。”

云若华咬咬牙：“这是一篇很有价值的论文。”

满明哲冷笑：“那又怎么样。”

“我可以卖给你。”

“……”满明哲怔了怔，讥笑道：“真是好笑，一个还没有毕业不务正业的研究生，又能写出什么好论文。”

“有关人造眼睛的技术壁垒突破及实际运用。”

“哈，可笑，拾人牙慧。”

云若华咬咬嘴唇犹豫了一下，“我说的仿造眼和传统伪造眼不一样，俊才的研究已经完成，仿真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功能完美，可以以假乱真，如果用在医疗上，加上现有的神经驳接技术会有广泛的前景，价值不可估量。”

满明哲仍然不信：“你说百分之九十五就百分之九十五？我要说你是个骗子你是不是就是个骗子。”

这就是俊才的导师？

云若华从包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一只眼睛呈现在满明哲眼里，咋一看和人眼没什么区别，再细看，仍旧是个人眼。

满明哲心头就是一跳，拿起来才知道这不是人眼，是一个正宗的机械眼。

“有点意思，纳米技术制造的，有人尝试过，却无法解决光线的完美捕捉，不会只是看着像吧。”满明哲毕竟是教授，眼光是有的，一眼看出伪造眼的特别处，话是那么说，心里倒是起了一丝兴趣。

“能用下电脑吗？”

满明哲做了个请随意的动作。

云若华将眼睛连接上电脑，眼珠子立即有了生气，左转右转，仿佛是一只真的人眼在东张西望，要不是知道是个假眼，绝对惊悚的很。

而电脑反馈出眼睛捕捉到的实时成像清晰无比，对光线捕捉达到了惊人的程度。

云若华道：“注意它的瞳孔。”她关上窗，打开纳子反射，室内顿时黑下来，然后调节室内灯光光线，随着光线亮度转化，瞳孔产生人眼般的大小变化，而在电脑屏幕上，视野仍然清晰无比。

也就是说机械眼外貌上和人眼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内在的功能性远超正常人眼，受光线的影响远较真眼弱。

而且毫无疑问在纳米伪造眼的研究上，眼前的纳米伪造眼达到新的高度，和市场上的机械眼相比，更是云泥之别。

眼见为实，满明哲彻底被吸引，不由问道：“这里面有好几个技术难关，怎么做到的？”

云若华却是收起了机械眼和论文，“都在论文里，现在我们谈正事。”

满明哲深吸一口气，“坐，你的意思是要将这篇论文卖给我？”

云若华道：“是，所有实验数据都在论文里，包括制造技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还没有申请专利。”

满明哲大喜，但他留了一个心思，当场打电话给专利局，这些年他有不少小成果，在专利局有一定的熟人。

很快，专利局反馈回的信息是最近五年没有和仿真眼相关的专利申请，他放下电话问道：“你要多少钱”

云若华道：“一千万。”

满明哲跳起来：“你真敢开口，这是打劫。”

云若华来之前在网上做过一定的了解，心有底气：“我开的是低价，和它所应对的前景来说实在微不足道，仿真眼球的市场本就是一个很大的市场，而且这个产品一旦问世，我相信除开病人的需求，将会产生一个新的需求市场。”

“什么新的市场？”

“换眼！”云若华停顿了一下，“以假乱真的仿真度，强大的采光效果，无论是那些视力损伤的人还是正常的普通人，他们都可能主动要求换一只眼睛甚至是两只眼睛，你拿到专利，只需要找一家仿真眼的厂家合作，我敢保证，你会成为一个极为有钱的大富豪，而你只用付出一千万就行了，这个买卖傻子都知道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云若华的话是对的，满明哲沉思良久，“我没那么多钱。”

云若华收起仿真眼转身就走。

满明哲忙道：“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个问题，你自己为什么不去申请专利。”

云若华心中泛起浓厚的悲伤：“没钱。”也没时间。

申请专利需要一大笔费用，她付不起，而且也等不起，从专利到转换为财富，需要不短的时间，她的机器人不能等，房租不能等。

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想卖云俊才的科研成果，可惜的是，她自己拥有的是编程技术，拿不出实物去申请专利，为了两人共同的智能机器人研究，只能是将云俊才研究出的仿真技术售卖。

满明哲心思急转，“这是他独立完成的？”

云若华：“是。”

这个世上只有她知道云俊才是如何的天才，更没人知道云俊才真正天才的地方在哪里。

云俊才的专业是机械自动化，但是擅长的却是量子物理及应用，重点在应用上，配合其本身的专业知识，纳米技术壁垒一个一个被他攻破，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地下室那台人形智能机器人。

事实上最近半年，云俊才已经放下了纳米技术的深入研究，转而投入到比纳米更微观的皮米技术上。

可惜，却死在了一个小人手上，而那个小人却逍遥法外。

每每想到这，云若华心里便泛起滔天的恨意，总有一天，她会让那个叫曾健的小人去地下找自己男人赔罪，还有让眼前这个沽名钓誉的老东西身败名裂。

满明哲呵呵干笑几声：“云俊才是个人才啊！不过据我所知他可是个穷小子，他哪来的材料和设备来研究这玩意。”

云若华一怔，沉默不语。

满明哲道：“不得不说他在量子机械上确实是个人才，当初我也是看中他这一点才会要他加入科研组，但是事实证明他进入我的科研组别有目的，拿实验室的材料和工具私下制作自己的东西，能不能这样说，他是一个小偷呢？”

云若华瞪大眼睛看着满明哲，这张已经向着老龄化加速奔跑的脸看着是那样的丑陋，她心里清楚，云俊才所用的材料都是两人拼命想办法凑钱买来的，为此还卖了人造声带的研究成果，唯一的是利用了学校的车床间和实验室的一些精密仪器。

不过话说回来，云俊才的研究也少不了那些研究设备。

满明哲道：“你看，我一说你就明白了，看来你也是知情人，知道他所做的事情，放在我的立场，是有权力追究他的违法行为的，哎，可惜我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也不会将事情做绝，你也不希望他死后还罩上一个窃贼的名声，我们可以折衷一下来处理这件事，这份研究论文就当是我们科研组的附属研究成果，我可以给你点钱作为补偿，你看怎么样？”

云若华惊呆了，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世上真有这么无耻的人？

满明哲一看云若华反应，气定神闲起来，微笑凝视。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室内气氛有些诡异。

“如果我说不呢？”

“那会很遗憾，他是贼你就是从犯。”

云若华悲愤交加，神经质的笑起来。

满明哲淡淡道：“笑什么。”

云若华道：“我笑你好无耻。”

满明哲：“那是你没能理解我的好意。”

云若华讥讽：“好意，是挺好意的，你愿出多少钱？”

满明哲无视讥讽：“十万。”

云若华笑的更大声：“十万？十万就想买走他的成果？”

满明哲：“不是买，是我看着你可怜，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补偿费。”

“一百万，少于一百万我宁可毁了也不卖。”云若华咬牙切齿地加上一句：“就算坐牢也不卖。”

此时女孩的神色是那样坚定，给人无法改变的意志。

满明哲盯着云若华半天，“好，一百万，现在交易。”论文虽然还没有看，但刚才的演示足以说明云俊才确实突破了技术壁垒，他担心夜长梦多，更担心转头对方将论文里的数据给改了。

看着账上多出来的一百万，云若华丢下论文转头就走。

满明哲不满道：“那个眼睛呢？”

云若华道：“我只卖论文，你可以照着论文再做一个。”

满明哲上前拉住云若华，怒道：“那可不行，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给我。”如果论文是假的，他自信可以通过仿造眼拆解找到突破技术难关的方向，这是一个保障，绝不能放弃。

满明哲用足了力气，云若华挣扎几下没有挣脱，手臂上传来生生的疼痛感，她拿出盒子拍在满明哲身上，趁满明哲手忙脚乱中离开。

拿到仿真眼，满明哲沉浸在不可自拔的兴奋当中，什么科研项目已经不再重要，当即关上门，坐在椅子上仔细研读起来。

给满明哲的仿真眼是云俊才配合论文用的，是云俊才制做的三只眼睛中的其中第一只，试验品，另外两只成品安在了机器人身上，相比而言，给满明哲的仿真眼只有正常人眼的功能，云若华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她所愧疚的是论文没有卖出高价，价值不匹配，愧对了云俊才的研究。

卖了论文后，云若华整个人失去了精气神，僵尸般走在校园里。

作为一名大四的学生，她有同学却没有朋友，在同学眼里她是一个孤僻的穷酸怪人，而她也从来瞧不上那些活在享受乐趣里的同班同学，云俊才一死，整个校园就成了一个巨大的陌生樊笼，抑制了呼吸和精神。

她浑浑噩噩地走上校园里的小山，坐在山顶的小亭里，远方无形的离子天道正好有架梭子梯直升入苍穹，向悬挂在大气层之外的天空城过去。

从地面上看，天空城就像一个直径一米的大圆盘，而那个大圆盘是多少人梦想去往的地方，在那里可以眺望星辰，可以俯看地球。

对于沉浸在科学世界的她和他来说，那里是最终的人生目标，有着不可抵抗的吸引力。

只是现在他不在了。

她对那里也失去了兴趣，只想着将两人的孩子研制成功。

是的，那个即将完成最后一步的机器人就是他（她）们的孩子，她想好了名字，就叫云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