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冻 第二十六章 那一瞥世界只剩下了她

第二天各媒体都预告了寒冻来临的时间，整个东州顿时人心惶惶。

而天似乎也在印证，阴沉的厉害。

工厂停工了，商店休业了，学校放假了……

人们奔走于大街小巷，抢购一切可以买到的生活物资，公共地下恒温洞售票处排起了长队。

处在南铺的云忆看到更多的是无助忧伤的人们。

他们大多数人之所以选择居住在南铺，缘于生活的艰辛，是迫于无奈的选择，而地下恒温洞的门票价格却高达五千，难以承受之重，只能奢望于家里的保暖之上。

但是真正了解了什么是寒冻就会知道不可能撑过去，死亡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云忆想帮他们，于是缠上了到处收集食物的龙卞。

“瞎想什么呢，我们水云天不是慈善机构，现在人人自顾不暇谁管得了谁啊，赶紧的，自个去准备些食物，寒冻前一天到停车场集和。”龙卞吼完又补了一句：“大难之前我只能管好兄弟，其他人自求多福。”

云忆紧跟在龙卞身后沉默几秒后问道：“我们不是帮助人公司吗？他们都交了安全管理费的，就应该保障他们的安全。”

龙卞头也不回：“我们只保障行为性的安全，也就是说人与人之间的摩擦，自然灾难除外。”

云忆停下了脚步，怔怔看着龙卞带着小弟冲进了人山人海的超市，一直带着他跑收费的双胞胎还笑着向他挥手，示意他跟着进去。

他没有动，龙卞的言行符合逻辑分析，但很奇怪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对。

“妈妈，妈妈……”

超市外小女孩的叫声吸引了他，小女孩坐在人流中，抱着破旧的小老虎娃娃无助地哭叫着妈妈，急匆慌乱的人们时时撞在她身上，她趴倒又坐起，又趴倒再坐起，没人停下脚步，甚至有人还骂骂咧咧，对差点导致自己摔跤的小女孩补上一脚。

灾害来临之前满世界嘈杂，满世界的慌乱。

先一步到来的不是寒冻而是人们内心里的自私与冰冷，寒冻冷吗？他不知道，却已经知道比寒冻更冷的是人心。

可正当他要上前帮助小女孩之时，一个年轻的女人抱起了小女孩，笑眯眯哄抚着小女孩，直到小女孩的母亲仓皇失措地出现。

母亲抱走了孩子，年轻女人忽然转头看过来。

周围的人在奔跑在叫喊，在两人之间流过。

可喧闹的世界就这么安静了，人流也消失了。

云忆和年轻女人静立在人流中对视。

只有年轻女人的身影无比清晰。

年轻女人微笑起来，她有着极为漂亮却陌生的脸，云忆自然而然浮出了微笑，没有交谈只凭眼神的对视他判定出对方叫初至。

超乎逻辑上的判断，却得出了没有依据的结论，而且还是无比的肯定：百分百就是。

下一刻，人流带走了年轻女人的身影，仿佛不曾出现过。

“初至、初至……”

云忆冲到年轻女人站立的位置大喊，眼睛疯狂扫描，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很难受，妈妈。”云忆喃喃自语，来到超市前，看着玻璃中的自己，里面的自己是张变化过的脸，不禁问自己：因为这张脸失去了和初至相逢的机会？

玻璃中他的相貌变化起来，恢复到原本的相貌，然后跑到人群中举着手高喊：“初至，我是云忆，初至，我是云忆……”

早被第一次呼叫吸引的女人此时正来到某个商场的二楼静静观察，她没有看到云忆面部变化的过程，凭借衣着、声音和身材确认是同一个人。

嘴抿着，嘴角微微挑起。

“好傻的家伙呢。”

“可你到底是谁呢？”

她确定云忆不是同类，但不明白云忆为什么能改变容貌，只是很快她就不再思考这个问题，“凭一个眼神就能认出我来你到底是多想我呢？”

想到这里，心里莫名有些甜，不由笑出声：“真傻，不是假的傻，唉，被人喜欢的感觉真好。”

她有些沉浸了，静静地望着，直到云忆一步三回首的离开，背影落寞。

“唉，这世界如此美好，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好好的活着呢，至少让我谈场恋爱吧。”

……

……

云忆很伤心，他突然意识到初至并不想见自己，原来……我爱她她却不爱我。

他垂着头走着，容貌再次变成之前的模样，走着走着便见到一个女人抱着女孩朝超市的方向小跑。

女人面熟，女孩也面熟。

正是第一次收钱时遇到的那对付不出钱的母女。

“你们想到哪里去？”云忆拦住了她们。

母女认出了他，女人很紧张，“我、我想去买点食物，不不，我没有钱，就是过去看看，我没钱还你。”

女孩虽然小却很懂事，跟着女人求道：“叔叔放过我们吧，我饿。”

云忆判断不出母女说这两句话的根由在哪里，程序中出现一堆问号：“你们很怕我是吗？”

女人不敢吱声，天真的女孩直接回道：“怕。”

云忆：“为什么？”

女孩转过头抱住了妈妈的脖子不敢相视。

女人更紧张了：“我们孤儿寡母的什么都没有，您行行好，让我们走好吗？”

云忆道：“我只是想帮你们，没有任何其它的意思。”

女人连连点头：“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云忆回头看了眼仍源源不断拥进超市的人流，想及之前的画面说道：“那里人太多，过去并不安全。”

女人却没有打消念头，“就是去看看。”不去行吗？没有吃的，没有更多保暖的，人多不正好，也许可以不用花钱……

云忆自然不知道女人真实的想法，说道：“既然执意要去，我陪你们去，我来抱孩子。”

说着伸出手要接过女孩，女人吓地后退一步，女孩更是尖叫，将妈妈抱得更紧。

女人慌乱道：“不、不用，我我抱得住。”

警惕、提防、害怕、惶恐……双方没有信任的基础，哪怕云忆曾经帮她们付过一次钱，在女人看来，世上绝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

云忆没有这方面的悟性，事实上当然不止这方面，事实是只有逻辑分析的他完全没有交际方面的悟性。

所以他固执的跟在了母女身边，替她推开拥挤的人流，强硬地挤进了超市。

超市里早就人山人海，拿了东西的人往外挤，此时的他们哪里还会付钱呢，这也是女人想看到的，但是她不想看到的是太过多的人。

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于是在通道处堵住了，人们尖叫着推搡着，两股力量挤压在一起。

进入超市不久的云忆和母女夹在了两股人流中间进退不得，云忆再大的力气也抵抗不了众人的力量，女人惊慌叫起来，拼尽全力要抱住女儿，却哪里还抱得住。

好在云忆及时接过了手，并将女人护在身前。

“砰！砰！砰！”

超市内连续响起了枪声，有人吼道：“都给老子安静……”

云忆听出是龙卞的声音，以为龙卞要负责起治安的责任，毕竟是收过钱的，也是水云天公司存在的目的，但是龙卞后面的话让他差点宕机。

“这家超市现由水云天接管，全部出去，不然老子要杀人了。”说后又放了两枪来威慑。

人群渐渐安静下去，想进去的人停了下来，却也没有出去的意思，经历过寒冻的人深知寒冻的可怕，没有食物和保暖，是肯定无法撑过寒冻期的。

这些活着的人都经历过多次寒冻，活下来是因为每次熬过寒冻前经过了充足的准备，不是准备好充足的物资就是准备好充足的钱，只是这次时间突然提前，让所有人失了方寸。

一方面进去可能会死，另一方面不进去也可能会死，孰轻孰重一时判定不了。

抱了东西要出来的人也没有一时往外冲，他们抢到的物资有限，打着的是先出去再进来的主意，然而似乎出去了就没再进来的可能了，他们也犹豫了。

超市里出现诡异的静止状态。

龙卞：“出去，都出去，等我们清理完货物你们明早再来这里排队购买，特么的，一窝蜂地抢还让不让人活了。”

云忆顿时释然。

人流终止向外流动。

云忆没有跟着母女走了，逆流进入超市。

龙卞骂骂咧咧来回走在散乱的货架之间，地上坐着一个哭泣的中年男人。

龙卞怒道：“别哭了行不行，真特么心烦。”

中年男人哭泣道：“我的店就这么毁了哭一下也不行吗？”

“行行，你特么使劲哭。”龙卞转头看到云忆，气道：“你小子有钱的很，自个去找食物，南铺的超市又不是只这一家，花点钱去别的街道买，这边还有一大堆人等着呢。”

“我不是来买食物的。”云忆上前抓住龙卞的手道：“对不起，刚才我误解你了，以为你也是来抢食物的。”

龙卞愣住，随即脸一红，一开始他确实是打算来拿的，为一个他负责的避难所拿物资，既然是拿当然没有付钱的意思，只是后来失去了控制，他深知人们急红眼了，这才打一棒给颗甜枣的方式让快失去理智的居民离开，被云忆这么一感激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脸皮还没厚到接受云忆的道歉，问还坐在地上嘤嘤哭的超市老板：“仓库还有多少货？”

超市老板支支吾吾，龙卞一脚踢过去：“看你样子老子也不敢信了，起来，带我去看，你们几个去把超市关了，谁要闯进来直接开枪给崩了。”

等一群人看到仓库堆满的物资时都惊住了，龙卞都不由喊了句“乖乖”，使劲拍超市老板的肩：“快说，你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当然是玩笑话，做生意的人自有生意头脑。

每年冬季即使没有寒冻也是零下二十度左右，道路结冰是必然的，提前打好库存几乎是每个老板都会做的事，只是多少的问题。

这么一来龙卞心里就有底了，自己拿一部分，保证生存就行了，其余的真就可以卖给居民，算是……嗯，做好事帮助人？！

想到这里，龙卞不由看了一眼云忆，理直气壮地道：“明天你也来帮忙，真是的，身为公司一员，怎么能脱离公司行动，今天就算了，明天早点过来帮老板维持次序。”

云忆高高兴兴地“嗯”了一声。

不过在离开超市时，好心情就被破坏了，超市外的地上到处是血，拦住一瘸腿蹒跚行进的中年人一问才知很多抢了食物出来的人又被外面的人给抢了，落得个竹篮打水的境地。

寒冻来临之前人人自危，底线也随之下行了。

现在所见所闻都在不断洗刷云忆对人的认知。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云忆都在超市帮忙维护次序，居民老老实实排队购买，当然少不了那些没什么钱财的人寻机闹事，都被“同事”用拳脚给压下去了。

可卖完龙卞却糟心了。

说南铺很穷确实很穷，但说南铺的居民很穷却不尽然。

南铺的居民很多是从其它区搬迁过来的，图的是南铺的低生活条件，他们在高经济区上班在低经济区生活，手头上有不少盈余，准备着日后存够了钱再回高经济区买房，所以购买力还是很可观，一个超市的库存再大，也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有云忆这个奇葩存在，龙卞倒是乐得做一个形象工程，不过卖着卖着倒还真卖出一些快乐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些买到足够物资的人露出笑容听到他们发自内心的感谢，他的心竟然前所未有的舒服。

你快乐我快乐，挺好，可问题是他卖忘形了。

当小弟说仓库空了时，他还乐呵呵地说：“挺好挺好。”

于是小弟追问一句：“我们吃啥？避难所卖啥？”

龙卞就傻了眼。

同时傻眼的还有超市老板：“我吃啥？”

一群人风中凌乱。

只有云忆还乐呵呵的，龙卞不由骂：“你特么傻呢，我们没吃的啦。”

云忆说：“我可以不吃。”

龙卞：“……是真傻不是假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