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冻 第十三章 我应该成为水里的一块石头

“听说你把别墅卖了，有什么打算？”

卖别墅是云若华交待的，云忆只是按遗愿办理，自己的意愿是将父母两上葬在风景独好的山巅，之后该怎么生活完全没有头绪。

他茫然了，庞大的数据库给不了任何提示。

“我不知道，不知道何去何往。”

“要不……”李家豪小心翼翼地说道：“跟我走？”

云忆：“不，我只能一个人。”

“为什么啊？”

“妈妈说的。”云忆举起手看，妈妈说我是机器生命，是另一种人类，独处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

“人是群居动物……”李家豪劝说。

“人是人，不是动物，人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层次降低，种类划分应该是人和动物两大类，而不是一大类。”云忆立即打断，逻辑思维又让他补了一句：“那些想降低生命层次当畜生的家伙除外。”这点很重要，是支撑行为符合核心序列的重要基础，是他逻辑思维的基石，没有这一点，逻辑程序很可能崩溃。

“好吧，人不是动物，人是群居种类……”李家豪立即换个说辞，有点惊讶对方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是一般人。”云忆又立即打断，“我应该成为水里的一块石头，而不是和水一样的水。”

石头可以存在于水，但是不会成为水。

李家豪瞬懂，沉默下来，心想这是一个机器人能说出来的话吗？我该怎么说呢？

正在思索间，云忆走到了石头边缘，李家豪本能地说道：“小心，别掉下去了。”

然后就看到云忆纵身跳了下去。

“我去！”李家豪大惊，冲到崖边俯身观看，就见云忆抓住了崖壁上突出来的一块石头，猿猴般在山壁间腾跃。

“见特么的鬼。”李家豪愣住。

直升机上王景阳以为谈崩了，大叫：“追过去，快，快。”

直升机立即追上了云忆身影，王景阳端起高能电网枪瞄准，李家豪醒悟，对通讯器大喊：“不要动手，等下山……”

“不要。”与此同时狗子疯了一样撞向王景阳。

枪口电光一闪。

一张电网带着噼里啪啦声落在云忆两米身外，王景阳也惊叫着跌出直升机外，直向山腰坠落。

“完了。”王景阳心胆俱裂，必死无疑。

然而在坠落绝望升起的短暂瞬间，山间跳跃的身影跃出了山体，在半空中强行搂抱住了他，下坠十几米后抓住了横生崖壁外的古松，枝干拉出巨大的弧形，走了一个小半的弧度，正因为这个小弧度，树干断掉的时候，两人荡向了山体，云忆趁机又抓住了山体上的石头，手掌皮肤破裂，露出里面的钢筋铁骨。

“为什么救我？”

在一块较为凸出的石头上，心有余悸的王景阳问。

云忆平静道：“你需要帮助。”

很简单的理由，你需要帮助所以我出手救你。

王景阳愣住。

云忆没有任何面部表情地盯着王景阳：“你刚才射向我的是什么？”

王景阳目光在云忆的钢铁手骨上扫过，一阵心虚：“我、我怕你掉下去，所以射张网想救你。”

云忆：“哦，你是好人。”说完看了眼不远处盘旋的直升机，直升机里狗子在疯狂挥手，他没有表示，也没有再理会王景阳，跳下石继续顺着陡峭的山壁向下而去。

王景阳心情复杂地目送，心想真是一个好机器人啊！殊不知刚才要不是心虚说了句谎言，就要被好机器人归纳进畜生行列里，好机器人不介意救人之后再进行一次第四定律。

……

……

“真的很惊人，他可是背着一个人，就从那么陡的山壁上爬到了最高峰，我去呀，还是人吗？”

“都看到了，真的太次激了，比日出还要好看，乖乖，回家我查了一下，以前从来没有人上过顶，还没有安全绳。”

“你不知道，那天我周围的人全成了伸长脖子的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太帅了，希望你们早点找到他。”

“下山时更厉害，不是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吗，他下的可真快，简直就是在往下跳。”

“一般人做不到吧，对了，他是不是什么罪犯，是警察要捉他吗？不过他不像坏人啊，他救人的那一下子真是险，要是坏人怎么会冒险救人。”

“我想他应该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做不到那些，难道是外星人？呵呵，会不会是电影里的情节出现了，我们人类有机会进化成超级英雄？”

游客在新闻采访里兴奋地说着当日看到的景象，夹杂着自己的观点。

李家豪关了电视，神色凝重地看着五名组员，“网络时代下的新闻总是跟雨后的春草一样，与其掩耳盗铃不如任其发酵，这就是上面的决定，现在你们看到了，人们的看法始终停留在浅薄的层次上，除了兴奋他们甚至希望出现超级英雄，他们哪会想到这只是一个机器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机器人，人类本身真出现超越范畴的异类就会是好事？”

石九山事件之后，东州成立了特殊的专案组，专案组就是整个一组。

至于身份来历都不明的何今生彻底不管，听说是追着那个叫初至少女留下的蛛丝马迹而去，机器人什么的，何今生毫无兴趣，或者说是他身后的部门毫无兴趣。

“可是……他没有那么危险吧？”

说话的是王景阳，自从被云忆救下，两天里整个人处在茫然恍惚当中，他想起那日云忆消失在石九山山下的丛林前给他定义了一个好人的标签，说道：“在我看来，他的行事决断基准‘是不是好人’，说明他有自身的行事准则，这个准则远比人们的道德基线要高，为什么一定要抓他？”

李家豪挥挥手制止王景阳继续说下去，“我不否认他救人的善举，但是你要明白，放任他的存在会影响人类的安全，和好坏无关，生命的定义在于思维，生命层次的定义在于思维的复杂性，人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就在于思维的复杂性远超动物，而他无限接近于我们，这是危险的征兆，放任不管会引来大祸。”

这话实际上不是李家豪说的，是李家豪的上司对李家豪的解释，当然，上司说的话指不定是某位专家的蛊惑，李家豪所拥有的职位并不低，拥有一定的层次高度，接受了上司的理论。

李家豪继续道：“我也想友好，试图以商谈的方式让他和我们合作，但是很遗憾，他拒绝了，甚至没有耐心听我解释，我问过上面的意思，抓他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研究，至少在太空计划上，他是打破智能机器人桎梏的关键。”

王景阳道：“抓不到呢？”

李家豪扫了眼所有人，轻轻吐出两字：“毁灭。”

不矛盾，能掌控就能共存，无法掌控只能毁灭，这是对待潜在危险的最好方法。

办公室内一片安静。

王景阳低下了头。

光屏上显示出石九山及周围地形图。

李家豪点点光屏：“上面给了两周时间，已经过了两天，只剩下十二天，兄弟们，时间很紧，资源已经下放，东州执法部门都可以调用，关键时刻允许一次部队调用权限，唐彬，你继续监控云忆账户变动……”

“放心，没有问题。”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注意力全在手中的“板子”上，头也不抬的回答，他是组里的信息员，稚气未脱。

“宏伟尽快提交分析报告。”

“队长，我不是机器人的心理师……”文宏伟为难，天杀的，谁能知道一个机器人会怎么想，“无从着手。”

李家豪拍拍额头：“忘了，算了，你尽力吧，提交可能性报告。”

“行吧，尽力，错了可不要责怪我。”

“明达，可能性报告出来后第一时间拿出行动方案。”

“是。”吴明达是组里的行动策划员。

“景阳……”李家豪顿了顿，瞧王景阳模样让他有些头疼，“我要提醒你，我们的工作性质不能夹带私人感情，任务失败的后果很严重，更不能让大众知道云忆的真实身份，为这一点，我代表一组又额外签了一份保密协议……”不能不签，是强制性的，没有选择。

组员们纷纷愕然。

他们隶属特殊部门，本就有保密协议在身，额外再签意味着事情很严重，严重到什么程度呢……

“如果被曝光云忆的真实身份，我们会成为不被承认的人。”

不被承认的意思是从来不存在，入职前的协议就有这么一条，再次强调，那么不存在的可能性也许只有一种：死亡。

“不是吧，要是他对外说自己是机器人，我们也要不被承认？”负责直升机驾驶的年轻人王尔冬跳起来。

“对，所以我们要快。”李家豪道，虽然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但是他没有否定。

“我是倒了八辈子霉，以为升职了谁知道是掉坑里了。”王尔冬愤怒捶桌子，他是因为在直升机上李家豪没有避讳自己而被强行入组的，得到比之前高出数倍的薪水报酬，之前还以为自己走狗屎运了，谁知道是跨过了黑暗之门。

这么一来，组内气氛变得凝重。

“账号有动静了，支出了一万……”唐彬突然叫起来。

李家豪精神一振：“在哪里？”

“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