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罗道观察使尹晖放下手中的呈报,口里却嘟嘟囔囔的嘀咕道:
“这朴大钟怕是个傻子。他难道不知道当前的局势?在这节骨眼上没事找事。唉,他自己没事找事便罢了,还给本官在这添乱。”
垂手站立于旁的幕僚,早已看过这呈报,接话道:
“他若不将这事呈报上来,无论结局如何,大人都无过错。真出了事,也是节度使的事。因为这荒岛虽在全罗道境内,却不在任何一个州府郡县治下。”
尹晖:“可他现在呈报上来了,我当如何?换做其它时候,这事倒好处理,但现在却是极为棘手之事。你可懂本官的意思?”
幕僚回道:“自然是懂的。属下的看法只有一个字---拖!将那朴大钟打发回去就得了。等到京城局势明朗,大人再处理此事不迟!”
尹晖捋着自己胡须,点了点头。
当下,朝鲜王光海君因自己种种做为,已是王位不稳。消息灵通的阀门官宦们,早已嗅到猎人和猎物的气息。只是不知道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光海君认定明弱金强已成趋势,便奉行远明之策,力求在金和明之间保持中立骑墙。必要时,认后金为父也不是不可。
但他的政敌将此上升到君臣大义的高度,加以批驳。若他们真将光海君拉下大位,这必然是檄文第一大罪状。道理很简单,新君首要事情便是获得明廷的认可。
因此这个时候,无论怎么处置巨文岛的那些上国之人,都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平时很正常的事情,这种时候都会被看成有特别含义的表态。
……
会客厅堂中,幕僚对朴大钟道:“朴县监请回,观察使大人近日抱疡在身,不便见客。”
“那下官前几日的呈报,大人是否看过?”
幕僚继续面无表情的说道:“大人抱疡在身,尚未处理公务,当然没看过。”
碰了一鼻子灰的朴大钟忿忿然的上了马车,他已明白对方根本就是在推脱此事。
车厢中,颠簸的朴大钟暗暗盘算:毋须你尹晖,我一样能将此事办了。这事大王知晓后,定会授功于我。
你们这些迂腐之人,还没看出大王的心意?我若收回这三山岛,以雷霆手段解决此事。便为大王拿回皮岛打开一个缺口。
大王收回皮岛,便能消了那些北方虏夷之怨,绝了此患。
……
雾气朦胧,七条朝鲜兵船呈一二四锥形阵排列,向巨文岛杀气腾腾的扑来。最前方一条战舰是赫赫有名的龟船。后面六条是朝鲜水师传统的板屋船。
站在望楼上的朴大钟豪气冲天,这次他要干件名扬全朝鲜的大事。
为了这事,他动用了捕盗厅的全部船只,还以剿灭境内水匪的名义,从左水使那借了三条船和兵员。其中就包括这条龟船。
“县监大人,前方就是巨文岛了。不宜再露身于外。”
一名将官向朴大钟提醒到,后者这才返回舱中。
做战计划都是事先拟定好的,他一文官本毋须前来,但他觉得不来将是个遗憾。亲临现场会让史书上的记载更精彩些。
他也没有事先再行与对方谈判的意思,他不怕事情闹大,反而怕的是事情闹不大。
此时,薄雾已散。在熟知此地渔民的引导下,这七条战船中的桨手奋力划桨,如同离弦之箭般驰入巨文岛的内港。
按照计划,他们要先行解决敌军的两条战船,最快的方法莫过于快速接敌,近距轰击火攻或跳帮做战。
无论龟船还是板屋船,本质上都是桨帆船,都是围绕这种战法设计的。
桨帆战舰的空间和吨位都给桨手了,内部拥挤无比,没位置放太多太重的炮。
然而,他们入港后却接近不了敌船,因为根本没有敌船,巨文岛内港是空的!
朴大钟随即下令道:“先摧毁他们的码头,还有码头附近的营寨!”
无论龟船还是板屋船,摧毁目标的方式只有一个,靠近了施放纵火武器,将其烧毁。
这些船只上的射击火器还是碗口铳,虎蹲炮之类的老家伙,靠远射肯定是摧毁不了码头的。
龟船冲在最前方,一边冲一边用船首的巨铳向码头上开火。
接着便是轰隆一声巨响,朴大钟已知不好。那如闷雷般的巨响绝不是己方火器的声音。
那是门设在港口二十四磅红夷大炮,它在三十米距离内,用一发实心炮弹将龟船倾斜向下射个对穿。
弹道从船首入,从底层甲板穿出。底层甲板随即出现一个脸盆的大孔洞,海水如泉般涌入。
拥挤的船舱中,倒着一名头部被粉碎的无头尸身,其余人乱成一团,狂吼乱叫。
板屋船上的朴大钟观望着舷窗外,狂叫道:“快离开码头,他们在码头上有大炮!大炮!”
不用他说,六条板屋船早已调头向远处逃窜。设在码头海岸上的几门重型佛朗机开始轮番轰射。这对跑在最后的两条板屋船造成了轻微损伤。将它们的后舷板击碎击裂。
杨重看着这一切,遗憾的说道:“可惜了,第一炮开的太早了,否则一轮炮就能解决了。”
……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撤吧,这伙水匪有西洋火炮,他们不是水匪,是海寇!我们已经折损了一条船了!”
还蒙在鼓里的水左使将官向朴大钟说道。
朴大钟不甘心的道:“不!我们登陆。登陆后必定能剿灭他们。他们的大炮就那几门,可能是从某条商船上劫来的。我们适才的折损只是运气不好罢了,刚好撞到炮口上了。”
他话是假话,但他确实还有信心剿灭对方。因为他上次来。看到对方的人多为老弱妇孺,对方的船只有两条二号福船。那福船虽有火炮,却挡不住朝鲜水师的快攻近战。
自己之所以遇挫,是没想到对方胆大妄为,专门将船炮移到码头上,设置好陷阱等着自己。
但只要自己从陆上进攻,自己这边六条船有三四百人,他们那些老弱妇孺是挡不住的。
片刻后,六条板屋船就兜个小圈,在距离码头不远处的沙滩直接冲滩靠岸,朝鲜兵士跳入海中,涉水向岸上集结。
现在是落潮时刻,朝鲜将官相信涨潮之前能解决战斗,若解决不了,他也会乘船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