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孟沛然与虚寞尘独对十几个修士的围攻,最终他两个怎么脱身,孟沛然并不知晓。待他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问天宗,身上处处是伤,疗养了数月方才恢复如初。
他醒来第一时间便去询问虚寞尘的下落,有师兄弟告他道:“虚师兄也平安返回宗门,只是伤势也很重,正在天玄峰中修养。”
孟沛然虽然心中担忧,但此刻他动弹不得,只好等了半月后,他才撑着伤体,跌跌撞撞的来到天玄峰。
峰中精英弟子可以自己选择居所,或在地上住宫殿,或在山间立茅庵,或在崖上辟洞府,全凭个人意愿。
虚寞尘原本在天玄峰上有一个小的玉殿,孟沛然寻去时却发现他并不在此。询问旁人才知道虚寞尘去后山崖上新开辟了洞府居住。
孟沛然急急寻去,方踏入洞府,就闻得一股浓烈的酒气。他皱着眉头走进去,却见虚寞尘醉倒在酒坛堆里,不省人事。
孟沛然急忙上前唤他,虚寞尘却一把将其推开道:“莫要来烦我,我酒兴正浓,若要同饮则可,若要劝阻就请回!”
孟沛然见他一副醉态,心如刀绞,急问道:“师兄,为何如此?”
虚寞尘不答,转头枕坛睡去。
孟沛然连连叹息,眼角含泪,转身离去。
自此以后,虚寞尘便嗜酒如命,整日皆饮,只是不再如那日一般酩酊大醉。但孟沛然每次见他时,仍满身酒味。
不仅如此,虚寞尘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与孟沛然也少有往来。他二人唯一的交集,却成了,孟沛然不时来寻他奕棋。
孟沛然心痛,他四处打听那日他二人被围攻之后的事情,但这件事情就如同是密辛一般,根本无从知晓。更令人心惊的是,那日进入大墓的问天宗弟子,除了孟沛然和虚寞尘以外,尽数身死,无一幸免。
为了搞清真相,孟沛然更是找到当时带队的天玄峰峰主,也就是问天宗宗主顾宁远。
大殿里,孟沛然拱手一礼,道:“宗主,那日大墓之中,同行弟子尽数惨死,为何只有我和虚师兄活下来?虚师兄回来以后,又为何会变得沉默寡言,请宗主告知弟子真相。”
顾宁远听他一问,眉头微皱,随后叹息道:“那日你二人身受重伤,是虚寞尘带你逃出来,后来双双昏迷,我便派人送你们返回宗门医治。其他弟子惨死,实在是命中注定,难以挽回。至于虚寞尘后来性情大变……我却也不知原因。”
闻听此言,孟沛然实难接受这样的说辞,便追问道:“那日进入大墓前,众宗门曾有约定,不得自相内斗。可是进去以后,太元道宗等数宗弟子围攻其他宗门,这个事情难道没有说法?”
顾宁远闻言,摆手道:“此乃宗门之间的事,你们弟子就无需参与了。若无事,便去修炼,提升了自身修为,才能知道更多的大事!”
顾宁远已然下了逐客令,孟沛然无可奈何,只好告辞离开。但他知道,顾宁远并没有对他说实话,那日一定发生了什么,才让虚寞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孟沛然人微言轻,最终也没有得知事情的真相,而他与虚寞尘的关系,也渐行渐远。这种种哀怨一直积压在孟沛然的心头,直到叶凌的出现。
叶凌进入问天宗,先是拜入了即将被取缔的太虚峰。而后又和赤火峰弟子结怨。最重要的是,当叶凌被赤火峰众弟子围攻的时候,虚寞尘突然现身救了他。
这十几年来,虚寞尘都不曾对其他人有过什么关心和来往,但叶凌的到来打破了这个惯例。
甚至后来,孟沛然去找虚寞尘时,虚寞尘竟然主动问起叶凌的情况。一种叫做妒忌的情感攀上孟沛然的心头,开始仇视叶凌。
由此,孟沛然利用蓝恭月,挑动火云,王子衿等人与叶凌争斗,甚至在衔月阁亲自也叶凌动手,直到现在身处剐仙台上,也与叶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
剐仙台上冷风呼啸,将孟沛然的思绪重又拉回到现实当中。动听的乐曲一直在耳边响彻不停。入目之处,红纱喜灯,满是吉庆祥和。本该高兴才是的日子里,孟沛然的眼眶却总是湿润。
“吉时已到!”
韩千青高喊了一声,紧接着,列摆香案,点上喜灯花烛,苏以山请来新郎虚寞尘,蓝恭月扶着新娘孟沛然,一张大红盖头将孟沛然的头脸遮住,被扶着与虚寞尘站到一处。
潘玉霖带着天音阁弟子吹奏喜乐,欢声不断。叶凌,楚凡阳等问天宗弟子站在台上,纷纷道贺。
天空之上,众家修士们看着这一幕,神色不一,或嘲讽,或取笑,或同情,或叹息。凌太虚一脸愤恨,手下缥缈宗弟子更是破口大骂,屡出污言秽语,只是台上的众人充耳不闻。
韩千青作为司礼,立在二人背后,满脸欢笑,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话音刚落,只见二人并无动作,虚寞尘朗声道:“吾辈修士,追寻的是大道,而非无理天道,我二人不拜天地!”
既不拜天地,那就该第二拜,拜高堂。韩千青略有些犹豫,抬头看向立在虚空中的顾宁远和孟广洋。按理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二人既然是新人的师父,足可以充作高堂。
但虚寞尘早看出韩千青的心思,依旧朗声道:“我二人父母早已经亡故,如今又被逐出师门,早没有高堂可拜了!”
此言一出,顾宁远和孟广洋神色稍稍变化。其他人已经响起了骂声,什么“不知廉耻,欺师灭祖”之类的话,越来越多。
既然前两拜都没有了,那么就直接来到第三拜,韩千青高喊道:“夫妻对拜!”
虚寞尘和孟沛然转过身来,面对着面,俯身跪倒在对方面前,下拜叩首。这一拜后,二人即为今世夫妻,来生伴侣。
待得两人起身后,韩千青又犯了难,按理说接下来应该送新人入洞房。但是此刻剐仙台上,哪里还有洞房一说。
好在一旁站着的叶凌,不知从何处下取出来一个秤杆,走上前去递给虚寞尘,笑着道:“秤杆挑盖头,一……永生永世称心如意,永不分离!”
虚寞尘拿过秤杆,轻轻挑起孟沛然头顶的盖头,现出他的容貌。四目相对,神情凝望。
此刻时间仿佛静止,这个世间只有他二人,只有彼此。
孟沛然的眼睛里又泛起了泪花,只是这一次,他的神情充满了喜悦和开心。
虚寞尘轻轻拉着他的手,柔声道:“对不起,是我让这一刻来的太晚了。”
“不……是我,是我连累了你。”
“从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无论什么事,我们都该一起面对。”
“夫……夫君!”
“夫人!”
二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到对方的身体里一样。这一刻,孟沛然再不去想当初的种种,他只希望这一刻能够成为永恒。
潘玉霖的乐曲已经停止,半空中的喧骂声越来越多:“两个男人,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成何体统!”
“真是一群邪魔外道,赶紧杀了他们,免得污了老子眼睛!”
“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就该将他们抓起来,每日酷刑拷打,看他们还做不做这等丑事!”
声音越来越大,已经让孟沛然皱起了眉头。可是虚寞尘却充耳不闻,轻轻的捧起孟沛然的脸,笑着道:“不要去管他们说什么,只当做是祝福我们成亲的道贺便是了。”
“夫君……”
孟沛然轻轻的闭上眼,虚寞尘的嘴唇边覆了上来,两片唇紧紧的贴在一起,两颗心也随之融到了一处。
只是这一幕,让空中的谩骂声达到了极点。凌太清更是上蹿下跳,质问段山海和晴不弃:“二位仙道前辈,原来一直忍让他们胡作非为,就是为了看这个?若你们果然喜欢,老夫这就去捉几个凡人来,叫他们两两相配,让你们看个够!”
晴不弃皱眉不语,段山海阴沉着一张脸:“凌宗主,还请你自重,莫要胡言乱语!”
李淳元在一旁也道:“若你们如此还能忍让,便容我圣灵教就此离开!”
圣灵教中教规极严,是绝对不能容忍同性相配的。段山海也明白这个道理,摆了摆手,立刻就有弟子往剐仙台去,要捉他二人。
不料一道剑气破空而至,将来人挡住,只见叶凌手持木剑,立于剐仙台上空,冷声道:“尔等既然心中不愿,自请转身离去,莫要迁怒他人!”
“无耻小贼,看老夫拿你!”
凌太清大喝一声,便要来战叶凌。这时潘玉霖也起身赶到叶凌身旁,指着凌太虚:“老贼!莫要张狂,看我战你!”
缥缈宗与天音阁原本就有过节,此时潘玉霖站出来,倒也让天音阁同仇敌忾,怒视着缥缈宗众人。
眼看着他们两个宗门要动手,段山海急忙制止,随后看向顾宁远道:“此皆问天宗弟子,还请顾宗主处置。”
顾宁远正默然时,虚寞尘已经拉着孟沛然的手,对他道:“不劳顾宗主大驾,我二人此生心愿已了,就此别过了!”
言罢,二人周身泛起金光,生命之力在金光中熊熊燃烧。二人互望着彼此,深情且释然。
“来世,我们两个还是夫妻。”
“那我要不要投胎做一个女人?”
“不要,还要做男人,要是我去找你不及时,你做女人该受人欺负了。”
“那下辈子我们就不当修士了,只做一个普通人,好不好?”
“都听你的,以后我耕田,你织布。我们就当一对农夫农妇。”
“你不许再向今生一样好酒,还不理我。”
“不会了,我发誓再也不会了……”
“我……信你……”
生命之火燃烧殆尽,二人的身子也化作金光,缠绕在一起,逐渐消失在天地之间,就如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世界一般,干干净净,干干净净……
此歌名为夫妻对拜,赠予虚寞尘与孟沛然:“万世轮回却成今世一误
流经岁月变迁不堪细数
明知痴梦仍旧熟视无睹
方寸谁还能住?
随风散落,几回篇目
道尽百年沉浮
还记得相逢青丝云舒
笔端旧处,绘不成锦瑟画图
还记得重逢凄凉无助
辗转踌躇,却怎甘往日难复
只此心荒芜,也未认输
彷徨再无退路
红纱垂下你的眉眼当初
嘴角边的话语如泣如诉
纵天地也难阻,义无他顾
问宿命又何如?
执笔相濡,血墨未枯
谱就一曲守护
且看那堂上摇影红烛,
晕开帘幕,平添了一抹楚楚
且听那满天教宗门主
喧骂侮辱,只当是道贺托嘱
奏一声昏鼓,回眸模糊
恰似沧桑顿悟
夫妻对拜,这一拜余生尽付
愿将痴心换取此刻安度
把相思,片片倾注
夫妻对拜,又何必苦寻归途
谁道缘分无常终究定数
终相望,初心不负
待来世,守一处净土,你我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