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遗物 第三十六章 褪色的战场

“听好，现在已经到紧要关头了。在这条多尔斯河背后，就是首都海文斯。如果能在这里将敌军击退或者拖住，就是我们的胜利，这半个月间发生的一切，对于历史来说都不过是投入水塘中的一块小石子而已；如果让他们攻下这座东卡帕瑞大桥的话，首都就危在旦夕，你我都将成为历史的罪人，知道了吗？”

“完全明白，布莱德中将！”

联邦历1123年10月底，令卡帕瑞联邦引以为傲的军人们，几乎没有一个人曾经想到，他们的国家竟然陷入了如此的混乱中。

就在大概半个月之前，在联邦的东部，大陆战争之前的特雷瓦合众国旧都帕尔提市，爆发了合众国旧民的叛乱。两万人的叛军一路向东北方向进攻，打到了横跨大陆的多尔斯河的南岸，这里距离首都海文斯的直线距离仅有五十公里左右。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总统大卫·维特尔在叛乱初期发表的“事态能够轻松地被解决掉”的发言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了，面对联邦军在之前和叛军的数次交手中不断败退的结果，许多在海文斯内的高官，贵族，富商等等，都开始筹划起了趁叛军尚未攻入海文斯之前，到西大陆去避难的事情了。

因此，在这个时刻能否停下叛军前进的脚步，会影响到整个国家的命运。

“唉，偏偏是这种时候，大陆战争结束二十多年，当人们已经渐渐忘记了大战时代的时候，合众国的那帮老鼠又开始乱窜了啊。”

“中将，我认为这次叛乱的规模，和大陆战争完全不是一个级别，虽然现在的局势看似危机，但还没有脱离我方的掌控，之前的诱导作战，我们也是很轻松地完成了……”

“提醒你一下，莱曼少校，不要轻易骄傲，现在可是在战争时期。忘记你的同辈中有多少已经死掉了吗？”

“没有，布莱德中将。”

“好的，现在就来分析一下战况吧。”

布莱德中将一边说着一边展开了作战地图，位于地图上方的是联邦首都海文斯市，而距离海文斯东面大概五十公里的位置，就是东卡帕瑞大桥。中将将带有颜色磁石压在地图上，白色的磁石放在桥西，代表联邦的驻军；黑色的磁石放在桥东，代表旧合众国的叛军。然后又在地图的中部和西侧拜访了很多白色磁石，代表着从全国各地向海文斯集中的联邦军。

“目前的局面是，叛军以帕尔提为起点，用两周的时间攻到了这座东卡帕瑞大桥之前。我们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在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援军到达这里之前，如何在兵力比敌军更少的情况下，将这座桥守住了。”

中将一边指点着地图上大桥的两侧一边说道。

“嗯，这的确是主要的问题。”莱曼少校眨了眨眼睛说：“不过中将，你可曾设想过这一点，叛军为何会选择这条进攻路线？”

“嗯，你的意思是？”

“因为根据常理来判断，这并不是一条最佳的进攻路线啊。如果以帕尔提为据点，想要在行军的途中能够保证充分的补给的话，应该是直接从南向北进攻，打到南卡帕瑞大桥附近，而不是特意地绕到东面去。这样的话，行军线路就不会很长，恐怕攻到河对岸的时间连一周都用不了吧。”

“那么，那些家伙为何要选择这么一条线路？从地图上也能看出来，绕到海文斯东侧的行军距离是很长的，而且贴近东海岸的地带遍布着山峦，物资的运输比起平原上要困难的多，这究竟是……”

“他们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莱曼少校将地图中央的白色磁石向东面移动，然后指着地图说道：

“因为援军啊。现在全国的兵力有一大半都在向海文斯集中，如果从南向北进攻的话，叛军和来自中央大陆，西大陆，还有南大陆的援军遭遇的时间就会被大大地提前吧？而叛军的兵力只有两万人左右，而且基本上都来自于帕尔提及其周边城镇。他们只有单纯的一股兵力，自然是不希望和大批的联邦援军交战的，因此他们就选择了这一条线路。”

“原来如此。联邦东海岸的驻军相对稀少，短时间内很难集中起来和叛军对抗，因此叛军在东北面才能一直胜利，逐步前进啊。”

“从这样的作战路线中也能看出，叛军的目的是非常明显的。他们以帕尔提为中心集结兵力之后，并没有巩固他们当地的势力，而是立刻集结兵力，攻向海文斯的方向。因此我就认为，他们完全没有做长期战争的打算，对路过的城镇全部视而不见，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攻进海文斯，恐怕在此之后的事情他们都没有考虑过吧。”

“简直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是的，而海文斯的官员们都被他们一路以来的胜利给吓怕了，其实，舍弃了大部分补给线路的他们，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虽然目前这个情况对于我们来说是岌岌可危，不过也是扭转战局的最佳时机啊。”

“确实如此。现在这个局面，我觉得还是先注重防御，等待援军赶到，再进行反攻为好，你觉得如何，莱曼少校？”

“嗯，目前如果率兵迎击敌军的话，虽然我方的兵力较少，但是应该会有一些胜算，这也是建立功勋的大好机会。不过和您之前说的一样，这是战争，并不是军事演习，更不是过家家的游戏，所以，为了减小风险，降低失败的可能性，我军在桥西的城寨中据守不出，将敌军彻底拖垮，才是最为合适的作战方案。”

“嗯，你的想法很稳重，那就这么定下来吧。”

布莱德中将赞许地拍了拍莱曼少校的肩膀，准备将地图收起来。而这个时候，一名通讯兵跑入了作战会议室。

“长官，有来自军事部的紧急联络。”

布莱德接过了满头大汗的通讯兵手中的电报。虽然说在8年之前已经有电子终端，但相关技术还不发达，军事部的官员还是更习惯于使用电报。

“什么？！军事部在这个时候……下指令了吗？”

布莱德中将看了文件一眼，皱起了眉头，将头默默扭向一边。后面的莱曼少校感觉不对劲，接过来一看，顿时发出了惊呼：

“布莱德中将，这样绝对很奇怪啊，那些人都在想什么？居然要让我们离开大桥那么远的距离去迎击，这样一来，不就要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作战了吗？”

“…………”

“这根本不合理吧？中将！”

“这次作战有多么突然，多么不合理我都知道！但是……我们不能不服从啊！”

布莱德中将咬紧牙关，紧紧捏住电报文说道。

“但是您的家人也在……”

“不要说了……莱曼少校，以军事部的命令为基础制定计划吧。”

“就算叛军渡过了大桥，那时全国的援军已经集结完毕，他们连海文斯的大门都看不到就会束手就擒的，为什么要让我们现在……”

“我叫你不要说了！”

“布莱德中将……”

“…………”

“但，但是我，真的是无法理解……”

就算能够制定出最为合理的战略，作为军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服从命令。

而这个时候来自于军事部的电报，正是命令驻军立刻通过大桥，在桥东南方向的沃特镇附近迎击敌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叛军渡过大桥。这样的命令只能理解为，军事部那些仅仅是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官员，早就被叛军吓破了胆，说不定都没有指望布莱德率领的东卡帕瑞大桥驻军能够击败叛军，他们只是想用驻军来为他们的逃跑拖延时间而已。

但是，就算知道这并不是最佳的方案，就算并不情愿，也只能去做了，因为这是命令。

于是，第二天，布莱德中将的驻军就渡过桥来到了多尔斯河的东岸。

然后，战争开始了。

残酷的战争开始了。

两周之后，在人们口中流传的，是布莱德中将亲自击毙了叛军首领卢瑟·卡奥斯，还有在莱曼少校的奇策之下，东卡帕瑞大桥的一万驻军击溃了卡奥斯的两万余叛军的英雄事迹。

合众国旧民在1123年末掀起的叛乱，仅仅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就被平定，如同即将沸腾的热水炉被拔去了电源一般，刚刚开始变热的水迅速地冷却了下来。然后，在之后的历史教材中，这次的事件，也仅仅是用一两页便能讲完的，简单至极的小事而已。

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布莱德中将住在沃特镇的妻儿死于这次战乱中的事情。

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东卡帕瑞大桥的驻军三分之二以上都死于和叛军的交战中的事情。

直到今天——

艾申特·布莱德还有杰森·莱曼，这两位合众国叛乱事件的英雄，已经在军事部中占据了至关重要的位置，杰森·莱曼已经升职到了少将，而艾申特·布莱德更是在一年前被封为元帅。

然后，这段已经成为了历史的往事，却仍然在影响着整个国家的未来。

联邦历1031年9月末。

在某个位于大陆南部城市费南斯郊外的，一座堡垒的天台上，一名大约二十五岁，体格魁梧，身穿合众国传统带有野狼花纹的皮袍的黑发青年，正以猎鹰一般的眼神，注视着前方广阔的山地以及视野尽头的多尔斯河。

他在等待太阳升起来。

“好慢啊。究竟，太阳什么时候才会升起来啊。”

这时候，身后的木门打开了，一位和他同龄的土黄色头发，穿着与他相同服饰的瘦长青年，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快了哦，太阳很快就要升起来了哦，沃尔夫。”

被叫做沃尔夫的魁梧青年转过头，看着那位瘦长青年的脸，不禁笑了一下。

“交给莉欧去办的那件事，进展如何了？”

“不用担心，该联系的地方都联系到了，几天之后他们就该行动了吧。”

“是吗，干得不错呢，这丫头。”

“话说，之前提到的与那个后援势力的合作，没有问题吧，沃尔夫？”

“嗯，一直都有联络，他们还是靠得住的。”

“是吗，那就好。接下来就要靠我们自己努力了。”

两人说着，一束光芒照射了过来，那一直躲藏在地平线以下的，包含着无限热能的耀眼存在，正一点点地露出头来，驱除整片大陆的黑暗。

沃尔夫和赖恩不禁微微眯上了眼睛。

“太阳升起来了。或许在8年以前，父亲就曾经看过这样的太阳吧。”

“是啊。8年以前……那个时候我们还在上学吧。谁会想到，当年的高中生现在已经变成了搅乱世界的魔头呢。”

“是魔王吧。”

“没错，哈哈哈哈！”

“这一次，一切都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父亲一辈所承受的悲剧，已经不会再重演了。”

“嗯，就让这光辉，永远照耀着我们吧。”

“海文斯的大门，就让我们来给它砸碎。”

作为由合众国旧民，组成的抵抗组织——“觉醒者”的头目，沃尔夫·卡奥斯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他要将那已经褪色的战场，重新染上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