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遗物 第三十二章 时代的遗物（二）

双方都是赤手空拳，在没有武器，尤其是射击型武器的情况下，先手进攻并不一定会有什么优势。但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安德尔，他迈开步子，向赛格门特的右方冲去，因为他知道，这副伤痕累累的身体如果不先活动起来的话，是没办法闪过对方强力的攻击的。

“噢噢噢噢！”

赛格门特转过身，将左手伸长，像鞭子一样抽了过去。安德尔灵巧地飞身跃起躲避了攻击，然而地面上溅起的碎石仍然击中了他的腰部，让他的步伐慢了下来。赛格门特见状将右手向前击出，安德尔打算用左手架住赛格门特的手臂，然后从他身体的一侧绕过去，但是就在双方手臂接触的一刹那，安德尔听见了自己左手小臂骨头折断的声音。

“呜呜……”

像是受到钝器击打一般，骨头折断，说不定都碎裂了。但是，凭借挨了这么一下，安德尔顶住了赛格门特的一次攻击，他拖着折断的左手小臂，忍着疼痛，绕到赛格门特身体的右侧，右拳向他的肋部击去。

根据刚才卡洛琳娜能用钢片划破他身体这一点可以判断出，赛格门特在攻击力和回复力上十分惊人，但是防御力并没有那般强大，如果能够以这一点为突破口，对他进行连续的攻击的话——

安德尔的右拳击中了赛格门特的身体。虽然是击中了，不过触感就像是陷进棉花里一般。感觉不妙的安德尔，又顺势向赛格门特的小腿处猛力踢击，普通人小腿上承受这样的一脚之后，应该会立刻倒下的，而赛格门特仅仅是颤抖了一下之后，就转过身子，右拳带着强烈的风压向安德尔的前胸打了过来。

面对这一拳，安德尔不敢硬接，而是顺着赛格门特拳击带来的风压向前方跃去，同时侧过身体，让对方的拳头从自己左臂的腋下穿过。然后安德尔调整体势，一脚蹬上赛格门特**的前胸，然后用脚尖对着他胸口粘着的钢板连续做出踢击动作。

在左手骨折的状态下还能保持平衡向对方做出如此猛烈的踢击，已经是安德尔在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两年中学到的徒手格斗技巧的极限了。虽然说同样的动作，很多同学都能比他做的更加流畅，但是，这样的打击，还是远远超出了普通人类身体的承受能力。

被踢中的赛格门特发出了嚎叫，胸前的钢板由于安德尔的踢击而陷进了身体之内，血不断地从创口内溢出来，赛格门特的双腿也开始不停地颤抖，似乎已经无法保持站立姿势了。

“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

正当卡洛琳娜这样想的时候——

赛格门特刚才由于受到安德尔的踢击而溢出鲜血的伤口，开始愈合了。

然后他的左手骤然伸长，击中了安德尔的胸口。

安德尔的胸口被撕裂了。

之前做出的连续踢击动作也无法保持，整个人后仰着坠下来，勉强才站住了身体。

有什么东西，倾泻而出。

血。

鲜血像喷泉一般以四十五度的角度从安德尔的胸膛中向上方喷出，看见眼前这片鲜红，安德尔不禁怀疑人的身体之内是否有如此之多的血液。四肢很快就失去了力量，大脑中也一片空荡，已经不是单纯地感到疼痛，像是整个神经系统都被麻痹了一样。

而那刚刚喷出的血液，在赛格门特拳头引发的热浪当中，很快便被蒸干了。液体，还有气体。安德尔身体的一部分，就以这样一种形式被分离了开来。紧接着，安德尔被赛格门特迎面的一脚踢中，跌跌撞撞地退了回去，口中也有血流出来了。

安德尔听到卡洛琳娜好像在大声叫着自己的名字，不过，即使是如此之近的声音，不知道为何听起来却那么的遥远。

不行啊。果然还是打不过这种怪物啊。

话说回来，同样是“时代的遗物”，自己有什么特殊能力呢？

安德尔想着，但是没有得出答案。

如果自己今天就这样死去的话，恐怕也没有办法知道了吧。

话说回来，与这个怪物进行这种必败的战斗，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一般来说，都是选择加入格雷森那一方的想法才比较明智吧。

人在面对巨大的力量时，都会出于自保而向其屈服，而一直以来都是对面前的事物不断屈服、认同的自己，为什么这一次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其抗争的道路呢？

“嗯，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但那样难看的怪物我是绝对不想成为的。”

对了，想起来了。

不想成为怪物——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吧。

眼前的巨大身体行动了。

将道路踩成碎石块的赛格门特，攥紧双拳向安德尔打了过来。

不行了，已经没办法避过这一次攻击，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的话，求饶也来不及了吧。

话说回来，人究竟为了什么活在世界上呢？

和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力量一样，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也——

啪！

听到了右侧道路的沥青涂层被整个掀起来的声音。

听到了左侧围栏被扭曲然后碎成铁粉的声音。

力量被转移了——卡洛琳娜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面前。

“一分钟。我最多给你争取到一分钟的时间，趁这机会快点逃跑吧！”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为了自己这种人——

安德尔无法理解，仅仅是呆站在那里。

“哈哈哈，这么轻易地就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真是青春呢。哈哈哈哈哈！”

身后的格雷森拍手大笑，在他的眼里，这一定是一场闹剧吧。

青春吗？安德尔记得，自己曾经问过达克和阿露卡这个问题。

“那些家伙总是谈论的，这个词的意义是什么呢？”

当时的达克和阿露卡对视一眼，然后露出了微笑。

“青春就是去做你所有想做的事情。”阿露卡说。

“青春就是否定你所有不认同的事情。”达克说。

现在看来，无论是做所有想做的事情，还是否定所有不认同的事情，都不是聪明的举动吧。但是，达克这么说着，阿露卡也这么说着，安德尔心目中最为优秀的两个人都这么说着。

无法去做，没有勇气去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做什么的安德尔，因此才会憧憬他们吧，憧憬比谁都要忠于自己的，纯粹的人类。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逃跑？”

卡洛琳娜努力地阻挡住来自于前方的，赛格门特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同时向安德尔大声呵斥着。

是啊。卡洛琳娜也是纯粹的，在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到了这个时候，与是否完成任务都没关系了，因为如果不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的话，是不会像这样，将性命都拼上的吧。

卡洛琳娜真是耀眼的人，而躲在她影子后面的自己是多么渺小的存在，安德尔也有了体会。

现在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逃跑吗？求饶吗？

不——自己一路以来，面对各种各样的困境，也想到要逃避这一切，而还是走到了这里，这究竟是为什么？刚才自己站到赛格门特面前的理由又是什么？

“所以，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这么觉得了，你绝对不是会输给自己内心的弱者，你不适合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面，你是可以挺胸抬头，来到阳光下面的。”

在那个“概念世界”中，从自己心中出现的达克这么说过。

说自己可以来到阳光下面。

自从被那些不明身份的人绑架开始，自己就一直在寻找脱身的办法，从来都未曾向任何人屈服，一直战斗到了现在，这是因为什么呢？

看着前方卡洛琳娜娇小而又凛然的身影，安德尔终于明白了。

“啊，我原来是在否定之前如同木偶一样的自己，而想要像一个人类一样活着啊。”